沈宁欢一路被方长弈牵着走,几次想反抗,却都挣脱不出他的手掌。那人走在前面,背对着她,看不清那张脸是阴沉还是温柔的。沈宁欢偶尔鼓起勇气看看他的表情,又胆怯地低下头。她觉得方长弈和林亦很不一样,林亦总会哄着她,从来不说重话,像阳光一样温和又不耀眼,可是作为王爷的方长弈,却有着虎狼般的威严,有一种令她觉得危险的气息。
他已经变得让自己不认识了,或者说,以前的林亦已经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沈宁欢心里空荡荡的,泛着难言的酸楚。
沈宁欢几次想停步,不想就这么被带走,奈何那人根本不由她自主。自己在他面前就好比暴风雨中摇曳的小草,轻而易举就能摆布,脆弱至极。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佑王作风之狠不是没听说过,据闻连黑街的三爷见了都要绕道走。如今细细回想一遍那些传闻,再看眼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人,沈宁欢后背发麻,有一瞬间几乎要哭出来。
手又不自觉地想挣脱,这次方长弈终于停下来。
“你怎么了?”他浑然不觉,短短时间内她已经转了这么多心思。
沈宁欢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双幽沉的眼睛,磕磕绊绊问:“我……我们去哪?”
方长弈理所当然地答:“你不换衣裳?”
听到这个回答她心一慌,更害怕了,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要去找我哥哥……”
方长弈微微皱眉。
自从在试场上,身份被公开的那一刻起,沈宁欢就防着他躲着他,一直抗拒他,他心中已经很是不悦,如今听她说谁都觉得刺耳。
“本王还比不上你哥哥?”
显然,这话问得极没道理,但他自己并不觉得。
沈宁欢低头咬着唇,心想你是谁。林亦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方长弈对她而言,就只是个陌生人,还是个欺骗过她的陌生人,当然跟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哥哥比不了。
可她嘴上不敢说话,后退了半步,手悄咪咪地,试图从他手心挣脱。
以往林亦对她是各种纵容的,可这次不一样了,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令人心惊的叹息,仿佛预示着那人的耐心已经到尽头。
双脚离了地,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方长弈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沈宁欢又惊又怕,林亦以往也常常来这一套,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见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方长弈心软,放缓了声音轻言细语:“你就当我是林亦,行不行?”
沈宁欢眼底闪过几分挣扎,垂着眼,始终没吱声。如今不比从前了,方长弈看着就不好惹,她不敢瞎闹,一路僵着身子,不情不愿任他抱着。
她今天过得颠沛流离,身心俱疲,不管他人有没有变,怀抱到底还是很温暖的。她一路上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呢喃出声:“我想去天字三号房……”
“好。”方长弈趁她不注意,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这一路有些长,迷糊中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才知道已经到了。
——恍惚得像是已经睡了一觉。
方长弈把她放下,又把窗子一扇扇关起来,燃上了角落的铜炉。这深秋的天气,随随便便换件衣服,都能感觉到凉飕飕的冷意。
双脚沾了地,沈宁欢立刻清醒,也警觉起来。她蹑手蹑脚往卧房走,时不时回头留意他在做什么。
那人打点好一切,一句话没说,也没看她,头也不回进了大厅对面的茶室,倒是很规矩。
咔嚓一声,茶室的大门被严丝合缝关上。
沈宁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竖着耳朵倾听茶室内的动静,确认他回避了,才放下心来,转身进了卧室。
外裳和里衣都黏在了一起,不能穿了,沈宁欢偷偷解开里衣看,连肩上都沁了不少淡红染料,这下不沐浴更衣是不行了。
她记得没错的话,热水是统一晚上送,现在恐怕是没有的。正在发愁的时候,大厅却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沈宁欢细听,是女子的声音。
“沈姑娘在吗?”
沈宁欢匆匆裹好衣服去开门,白雾蒸腾的水气扑面而来。
几个侍女站在门口,对她笑了笑,道:“王爷先前命我们烧些热水送来。”
……原来他早就考虑到了。
沈宁欢心头一松,冲她们点头:“有劳了。”
一桶桶热水送进来后,侍女们便离开了。沈宁欢抱着换洗衣裳,心满意足进了浴房。
不同于平常的木桶,这里做成了浴池的样式。沈宁欢泡在热水里,冷清的浴房也渐渐升起迷茫雾气,随着温度的提升,木犀花的清淡香气弥漫开来。
到底不同于在家里沐浴享受,沈宁欢洗净身上的染渍,便匆忙起身穿衣了。这次出行,她带了件束腰襦裙做换洗衣裳,裙子的布料还算厚实,抵御寒气没太大问题,因此也没带额外的褙子外衫。出了浴房后,她只觉微微有些凉意,但也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