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时候,沈宁青和温承一家人回了通州。临走前,温承还特地牵线搭桥,给沈家说了一单大生意,对家是通州一位做蚕丝织染的大老板。再加上这段时间,沈家又接了几笔来自绥州的单子,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还特地在西郊多收了一块地来开辟新作坊。
沈宁欢因此也没闲着,有时间就去账房帮忙,常常从早忙到晚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自然也把某个人抛在脑后了。
沈知行可能有意锻炼女儿,也有可能想冷却一下她和林亦的关系,面上没有太多表示。沈瑄作为哥哥,有时候见妹妹太辛苦,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不要太拼。但他也知道,新地的账目才刚刚上轨道,中途匆忙换人,是件很不妥的事,只能在空余的时间尽量帮她完善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
立秋已过,天气转凉,商行后院的枫叶也红了,微风拂动下如跳跃的火焰。和往常一样忙碌了一个上午的沈宁欢若有所思,怔怔搁下笔,抬眸遥望窗外。这满目枫红与那天在猎场看到的一般无二,眼前慢慢浮现他纵马而来的景象,轻袍飘飞,风采卓然,晴空下最耀眼的身影。
午休的钟鸣声响了,浑厚绵长。沈宁欢收回目光,那些浮光掠影纷纷散去。
手上的事告一段落,她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便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商行所有人都是全天忙碌的状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的景象是不大可能的,因此后院的厨房里几乎时刻都有热饭热菜供应着,供大家自取。
沈宁欢独自来到厨房,盛了一碗红豆粥,夹了些小菜,回头找了个空位吃起来,刚吃没几口,余光看见门口出现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是哥哥。
“宁欢。”沈瑄不疾不徐走到她身边,淡然一笑。
她仰起脸,眉眼弯了弯,自觉往旁边挪过去些。
沈瑄也自然而然坐下。
“哥哥吃了么?”沈宁欢下意识想回去赶工,吃得急了自己也没注意。
“嗯。”沈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慢点,这些事不急于一时的。”
在哥哥面前,她是完全不注意形象的,嘴里含着馒头含糊不清:“知道啦。”
沈瑄眼神动了动,话锋一转,若无其事淡淡道:“下午停一停吧,别太累了,去王府核对账目就好。”
“王府?”她努力把馒头咽下去,不解地问,“哪家王府?”
“佑王府。”沈瑄平静地望着她,有条不紊叙述着,“流水不多,但王府名下三家商行与沈家有往来,此外还有租地的费用,一来二去有些复杂。本来胡掌柜也是熟悉的,但他年纪大,不适合来回颠簸。你下午便去一趟吧,其他事就暂且放下,让别人来做,也算是让自己放松放松。”
这笔账数目不小,沈瑄知道,以沈宁欢凡事都操心的性子,一旦提了,她必然是放不下的。
“你说的倒是,胡叔腿不好,还是别折腾他了,其他人我又不放心……”说到这,她面色忽然有些为难,陷入沉思,“那岂不是要去王府?”
说起来,最近皇上又恢复了佑王的爵位,似乎还有进一步的封赏,紧接着,朝中官员哗啦啦换掉了一大批,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沈宁欢并不清楚具体缘由,只是不服气,这个奢侈无度的佑王能立什么功,不就仗着是皇上的亲弟弟吗?
沈瑄却是慢慢垂眼,若有所思轻声道:“总要知道才好……”
“嗯?”她方才陷入遐思,也没听清哥哥说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是要去王府。”他复又抬眼,目光平淡又似含着深意,“毕竟是核对总账目,这趟怎么都免不了。”
“那好吧……”沈宁欢无精打采搅着碗里的红豆,寻思要带哪些账簿。
“你也别那么闷闷不乐。”身边的哥哥忽然开口安慰,声音温淡又带些玩笑的意思,“只是去账房而已,不会那么巧碰上王爷的。”
……也是。
她忽然怜惜起王府的下人,成天要伺候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多难受啊。
潦草吃过午饭,沈宁欢便出发了。王府和沈氏商行离得还是有些远,马车走了莫约一个时辰才到。
朱漆大门严丝合缝关闭着,厚重威严,粉墙黛瓦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看不到边,不禁令沈宁欢怀疑恐怕这整条街都是王府的范围。
门口有侍卫守候着,目光冰冷,纹丝不乱。沈宁欢偷偷看了几眼,逡巡不前,心头有些发怵。她再三犹豫,小声吩咐下人拿出商行盖了印的文书字据,敛着步子走上前,和门口侍卫说明来意。
“请问,账房的周先生可在?我是沈氏商行的人,此番前来,是想与他核对总账目的。”
身后的丫鬟递上了证明身份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