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然闹得后院鸡飞狗跳,所幸眼下闻伯玉携妻归隐,不在平昌,府中大小事宜,除了闻锦便是姑爷说了算。闻锦晕在自己怀里,苏洵然急得手忙脚乱,到处跑,差点飞来一脚将幼幼踹倒在地,小姑娘可怜巴巴望着父亲,苏洵然心头一软,见大夫已经慌张地满头大汗跑来,便吐出口气,一把将幼幼抄起抱了起来。
大夫诊治之后,眉头松了不少,面露喜色,“回禀将军,这是喜脉。”
天知道,不论杏林高手,还是初生牛犊,都不敢意气用事跑到闻家来给苏将军的夫人诊治,这若是诊不出什么还好,若是诊出个病灾,骠骑将军拳头下不用想活命了。
幸得是喜事一桩,大夫松了紧绷的弦,大喜过望,朝呆呆立住的苏洵然又道:“将军,夫人这是,又有喜了。只是偶感风寒,又操劳所致晕厥,没甚大碍,待老夫下去开个方子,让夫人按时煎服,这胎儿必能稳固。”
苏洵然手臂一紧,勒得怀里的幼幼哇呀一声,他如梦初醒地回神来,衣袖一挥,“来人,看赏!”
送走了大夫,他将幼幼放下来,小姑娘屁颠屁颠地爬到娘亲床边,圆溜溜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昏睡的娘亲瞅,苏洵然一见,忽然乐开了花,恨不得将一大一小俩姑娘一把抱起来。
萧妪等人来得迟,才迈进门槛,便听翠羽笑道:“没事啦,是姑娘又怀喜了!”
萧妪这下又惊又喜忙搓手念了声“阿弥陀佛”。
夜间,幼幼睡下了,闻锦自苏洵然的怀里苏醒,渐渐地四肢都恢复了力气,朝苏洵然嗔怪道:“急坏了?”
回答她的是轻飘飘的,但闻锦知晓其中蕴含了无边担心和愧疚的一声“嗯”,跟着横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将她揽过去又抓紧了几分,苏洵然微微歪头,将闻锦脸颊亲吻了一口。
“又有了。”
这个闻锦知晓,因为事先有所觉察,才不觉意外。
她微微挑唇,满怀欣喜地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有了生娃的经验之后,再来第二个她都已经不再惧怕了。
苏洵然闷闷地说道:“你夫君厉害不厉害?”
闻锦讶然地“嗯”了声,才意会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厉不厉害,登即动作一僵,脸色血红,“你那样凶……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倒也是,苏洵然眉开眼笑地又亲了她一口,“这一胎,我想是个儿子了,生个男娃?”
闻锦笑着打他,“哪由你说了算,已经这样了!”
苏洵然嘟嘴,“怎么不由我说了算?就我说了算!”
“行了!”闻锦捏他嘴巴,“正月都过了,都弱冠的人了,你要成熟点儿了。”
苏洵然仔细一揣摩,心下诧异,“我都……这么老了么?”
闻锦笑道:“不然,苏将军还以为自己是十五少年?”
做少年久了,成年之后很多规矩,是真正让苏洵然感到陌生而惶恐的,可他又万分明白,他早已不再是平昌城孑然而来去,任性妄为的少年,他是一个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些责任与担当要背负于身。
他便轻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看,你巴不得再生个丫头。不过随你,这一胎不论是儿子还是丫头,都归你。”
闻锦怫然不悦,“归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要孩子?
苏洵然攥住她的手,闻锦要挣脱,又闹了小脾气了,苏洵然咧嘴笑道:“别闹。我想许久了,这个孩子,让他随你姓。”
闻锦一愣。
其实她倒不在意孩子随父母哪一方姓氏,终归都是自己孩子,难道将来自己所有的,不是归孩子么?因此她从不看重这一点,更不知晓母亲白氏曾为此事辗转反侧过,因闻伯玉的释然,而始终不曾朝苏洵然表露过分毫。
但苏洵然……这也难怪,他自幼承苏蓝教导,门楣香火这样的学问定是一丝不漏地都灌输给他了的,何况这在平昌城也是人之常情。
苏洵然又道:“我有幼幼足够了。”
闻锦笑靥如花,钻进了他的怀里。
纵然她不甚在意,也能感受到苏洵然细微如发的体贴,和带着一两分别扭的情意,怎忍心拂逆。她将手臂紧了紧,笑道:“也好,我的姓氏也好听,不能浪费。”
父母双亲归于东林,便是不要闻锦赡养侍奉了,自然,外孙随谁姓氏,他们想必不甚在意了,只是苏洵然温柔执拗的坚持,让她不得不想,这便是最好的了。
眨眼又是三春江暖之际,平昌城涌入了一堆西绥商人。
这是嬴涯与萧侯之意,西绥商客皆可凭文书入关内走商,同样地,中原人也可找府衙盖章,押运货物到西绥做买卖,只要双方愿意,价格自行磋商。
西绥的稀罕玩意儿对锦秀阁的冲击不小,胡胭脂一时炙手可热,不过楚秀致与闻锦倒不怎么担忧,数年经营,早已让锦秀阁的招牌屹立不倒,如今不过是平昌人对远来客保持着一种稀罕劲儿罢了。事实上她们用起来就会发觉,西绥人制作胭脂水粉的工艺早在几年前就已被闻锦堪破,锦秀阁也有不少燕脂,只是从来不以此为噱头,众人不知罢了。
闻锦有孕之后,静下心来,决意扶持新人,便先从韩昭昭伊始培养,手把手教她制作胭脂的工艺,韩昭昭有耐心有毅力,进步神速。
生意上的事儿韩昭昭主动向楚秀致讨教,楚秀致见状,也自己在身边带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徒弟。至于为何楚秀致的店面里都是女子,这恐怕要问过景璨了。
闻锦这一胎产得极为顺利,有了前车之鉴,闻锦在怀孕期间倒并不十分小心,战战兢兢,月份大了之后连到院中走动都不敢,只是这一胎比幼幼还要饱满沉重,大家伙都说恐怕诞下来是个胖头大小子。结果所料不错,还真是个圆滚滚的胖小子,苏洵然亲自给他取名闻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