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然擅长奇袭,无论莽原荒漠,或是山林野道,他率领的先锋军永远如鬼魅一般飘忽,难以捉摸,常常杀得敌人措手不及,焦头烂额。
但,与苏洵然打过硬仗的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退可守,将平昌城守得固若金汤。
苏洵然开始日夜宿在城门口,加固城防,巡视护城河外敌兵,先是两军对垒,叛将正是从西绥军中出逃的,是苏洵然的手下败将,对他还有几分忌惮,暂时没有攻城。
是夜寒风扑朔,府中下人骑马前来,兜了一头风雪,告知将军家中夫人已诞下一女,母女平安时,苏洵然捧着城垛的雪,捏成斑斑冷水的手指才骤然一松,紧绷着的神情终于缓和了几分下来。他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要飞奔回家,与妻儿共聚天伦,但这个时候他作为主心骨,是不能丢下将士擅自离开的。
晋炀见他喜忧参半,在城楼上踱了几步,又抓了一捧雪,便劝道:“将军回府看一眼吧,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我能守住。那李吉与平昌对峙半月了秋毫不敢动,可见是忌惮,今夜也未必动手。”
苏洵然蹙眉,“这时候丢下人走了,将士们怎么看待他们将军?”
晋炀道:“我便说将军日夜操劳,夜里吹了寒风头疼,先休憩一会儿,天寒地冻的,将军长日里吹风,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他们都能体谅的。”
何况苏洵然的体力,军中还没有人敢怀疑,奇袭西绥之时,日夜兼程决战千里,在寻常人看来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因此苏洵然这一“病倒”,他们除了惊奇之外,还有满满的愧疚感。
闻锦力尽之后,无力地瘫倒在榻晕睡了会儿,朦朦胧胧有了意识,手指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她诧异地睁开眸子,正好对上苏洵然满含担忧,又噙着笑的眼,闻锦愣住,“你怎么回来了?”
不等苏洵然回话,她便无力地将苏洵然的胳膊推了下,“洵然,这个时候是不能扔下士兵不管的,作为将军你……”
“想你了。”苏洵然将沾了雪碴子的脸在闻锦柔弱无骨的手心里蹭了蹭,笑道,“还疼么?”
闻锦害羞,点点头。
她小声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母亲和萧妪说了,是个女儿。”
“对。”
苏洵然骄傲地翘了嘴角,“我去看了。”
闻锦脸颊更红了,“好不好看?”
初生的婴儿眼睛都没睁开,一身红皮,也就是苏洵然用亲爹的目光看来,还是好看的,煞有介事地道:“眼睛像你,鼻子像我。”
闻锦闻言,也柔软地从脸颊上抽出一朵温暖笑意,“啊,那就是很好看了……”
苏洵然笑了笑,垂下头,用额尖碰她的手背,闻锦出了身汗,萧妪她们只简单给她擦了擦,天气冷,也不敢放风进来吹伤了闻锦,闻锦虽然还使不上力气,却想看看女儿,“你把她抱来给我瞧瞧好不好?”
苏洵然摇头,“不好,你好生休息,我待不了多久便要回去了。”
他要军务在身,闻锦不置喙什么,虽然心下有些微失落,“战事吃紧么?”
“还行,”苏洵然道,“李吉怕我的枪,不敢乱动,不过今夜之后说不准了,顾演的人手包围了隆雪关,他们快支撑不住了,我猜测不出两日李吉会动手攻城,所以只能小坐一会儿便回去了,必须全城戒备,我要打起精神来,保护城中百姓,还有你和丫头。”
闻锦听罢手掌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罢,我在这儿,有母亲和萧妪照料,不会有事的。”
苏洵然又低下头亲吻了下她干燥的嘴唇,笑吟吟地抵住她的额头,“说点好听的?”
闻锦脸红地拂下眼睑,“我想与你,百子千孙。”
那就是说,要他好好回来。果然是句好听的话,苏洵然都心中一阵激荡,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嗯?那锦儿给我生十个,十个再生十个,可不就一百了么?哈哈哈,妙哉妙哉。”
“……”
闻锦真想拿拳头砸死这个坏蛋。
苏洵然闹了也笑了,把闻锦欺负脸蛋通红,如窗外欺霜斗雪的腊月红梅,他不忍心再作弄,嗓音低沉地道:“路上我就给丫头起了名,叫——”
闻锦竖着耳朵听,看他狗嘴里能憋出什么好屁,苏洵然轻笑道:“幼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