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傍晚,苏洵然大喇喇闯入宫闱。
皇帝披着墨龙纹缁衣外袍,仍有病容地批阅折子,才好容易好了些,能下榻了,朱培清在外头通传,说骠骑将军求见。
皇帝一想,苏洵然毒解了,头等大事自是要来同他秋后算账,那个混账东西几时畏惧过君威了?但皇帝明知苏洵然没存善意,抱着一腔火来的,也没让他多等一刻,让朱培清传人进来了。
少年身姿如剑,铿铿锵锵,迈入金殿门槛,嬴涯从奏折山里抽回目光,便见到少年扑通一声跪倒跟前,笔直地跪了下来。
嬴涯道:“为了你和闻锦的婚事?”
皇帝开门见山,苏洵然一点不废话,“正是。”
本来赐婚圣旨苏洵然是不屑讨的,但谁让他和闻锦成婚,这大皇帝偏偏不同意,还在暗里把自己心窝子连扎了两刀,假手于闻锦,假手于苏蓝,这两刀下手太狠了,苏洵然对皇帝败坏了好感,至今没缓过来。
按理说,苏蓝抚育他多年,将苏家枪谱传授他,他故去,苏洵然要为家中长者守孝半年,但苏蓝吃里扒外,苏洵然心头有气,婚先成了,以后怎么着以后再想。
嬴涯本来便一直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苏洵然这婚事最好是成了,不然他要闹得上天入地,可不止鸡飞狗跳般简单了,苏洵然又执拗要成婚,他到了年纪了,嬴涯也不说不让,便放下了手中御笔,“也可,朕给你一道赐婚圣旨,苏家想必一时拿不出一品将军的聘礼来,朕来替你筹备。”
但这还不够,那少年忽然歪头,傲慢地目中无人地道:“谁说要聘礼了?臣要嫁妆。”
“什么?”
纵是天子,也被苏洵然一语惊人。
皇帝手一抖,差点气得将茶盏摔下去,“你、给朕再说一遍。”
这要是造反哪。
苏洵然摸摸鼻子,轻狂一笑,“臣要嫁给闻锦。”
说罢又特无辜特真诚地身体前倾,大眼睛盯着嬴涯,“臣以为陛下耳聪目明,行事最是公道磊落,咦,难道如今陛下耳朵也不好使了?”
嬴涯怄火,“朕已经退让了,你竟还要胡闹?男娶女嫁才是婚律,你身上有爵位未削,又是一品武将,如何能下嫁闻家。即便朕同意,闻家能拿得起?难道你父你母,为国捐躯,九泉之下还要为你一个叛出家门的不肖子不得善了!”
皇帝所言句句都是世俗,他嗓门大,又惯于摆出那副威严,苏洵然被震得耳膜生疼,忍不住便掏了掏耳,垂眸一笑。
“虚名罢了。”
“陛下,你想让臣明白你的天子之威,臣也想让你明白,”少年漆黑如子夜的眼眸,倏地抬起来,与皇帝直视,丝毫不怵,“没了闻锦,世间再无苏洵然。”
“臣敢喝毒.药,下一次,便敢把芦叶枪捅到这儿,扎对穿。”
如同那夜吓得薛藻战栗发抖一般,少年阴戾狠绝的面孔宛如恶煞,他的指头正戳着胸口心跳搏动处,死死盯着嬴涯。
嬴涯蹙眉,长抽气了一声,仰倒回椅背。
*
苏洵然得偿所愿,脚步轻快地从木兰殿出来,转而去了趟椒房,这是皇帝的意思。
皇后为了苏洵然与嬴涯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可苏洵然如今恢复了,他去见皇后,皇后说不准能从椒房出来。
嬴涯对那个女人,想想便觉得心痛,可再是心痛,也不能让他将帝王的脸面摘下来,一手捧了摔在地上以足碾。
嬴涯可以对旁人发雷霆之怒,但对皇后不能,他心头有气,也只能闷火,搁在心窝子里烧成废墟了,也还是在那疼着,发不出来,也回头无路。
苏洵然到不至于吃个结实的闭门羹,只是皇后已发下誓愿,谁也不见。
绿绮道:“将军还是请回吧。”
苏洵然不甘心,姑母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又是为自己同陛下闹得这么僵,不该不见自己啊,苏洵然想想,便以为自己是这罪魁祸首,心下过意不去。
绿绮猜透他心意,柔声回禀:“将军和锦姑娘的婚事,皇后娘娘已尽知了,她说祝福你们恩爱百年。这是娘娘一些心意,请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