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垒时先锋骑都尉忽然消失,这不是罕事了,苏洵然似乎回回都能瓮中捉鳖,这本事也不可小觑,但萧铎还是以为甚冒险,为以免西绥人察觉苏洵然也率军包抄入后方,萧铎连顾演都没透露口风,便带人退了。
这一退,是以退为进,违抗皇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陛下是知晓的,如果胜了,那还好说,如若落败,那就是数罪并罚,轻则革职,重则充军。
那就不只是个玩笑了。
嬴涯等来的萧铎的鸿雁传书,仅只是寥寥几笔,模棱两可一堆废话,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他们在赌。
皇帝当即也不戳破,他恩威并重,萧铎和苏洵然只会拿命来博,他若轻易地松口调将回朝这事,只怕苏洵然也不肯一往无前,冒着性命之危直插敌营后方了。
是的,这是卞朝历任皇帝的梦想,如今几乎已完成了一半,此时,什么都不宜声张。
冬月过,腊月底,年关将至,喜盈盈的平昌百姓开始准备过年,远游在外的游子各自归乡,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热闹。
除夕夜闻家的饭桌上少了去年那人,闻锦拨了几口饭,正当这时,白氏放下了碗筷,有些不悦,远山眉撇了撇,“锦儿,近日我在平昌城内听到了些传闻。”
闻锦也不晓得母亲听到的是那桩,诧异道:“怎么了?”
白氏望着她,闻锦忽然意识到,那是一种失望的眼神,心急蓦地快了。
“你的锦秀阁,有一男子日日出入是也不是?我找人打听过,他姓韩,本是细柳营萧将军麾下,去年入冬时受了伤,没跟着军队出发。怎么,他怎么认识的你?”
白氏口吻不似苛责,但闻锦莫名很不舒服。
“母亲怀疑我与他有什么?”
这时闻伯玉也放下了碗筷,握住白氏的手腕,“团圆夜,说这些做甚么,我自姓闻,他自姓韩,姓韩的与咱家能有什么关系。”
白氏蹙眉道:“我不是在责备锦儿,但那姓韩的摆明对锦儿有意,锦儿若没察觉,我当提点,她若察觉了,还纵容,那便是不对的。洵然还在边关,要是听了……”
“听了会怎样?”
闻锦吃不下了,咬住嘴唇,“会怎样?他会不信我?不要我了?”
白氏望着她轻叱:“休得胡言,为娘哪里是这个意思,洵然黄沙百战,一身勋章地回来,是大功臣,那时平昌这些人物想他称贺巴结都来不及,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传闻,与他有损,于你的清誉也有损。我只想说,既然姓韩的起了意,就该……”
“母亲。”
闻锦拖长了尾音,“这事我能处理。”
她搁下筷子起身。
“韩筹是日日来锦秀阁,但我与他碰面极少,他本是来见妹妹的,我又不好阻拦着什么,便有心避让,锦秀阁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开门做生意,无论对方是谁,哪有扫人出门的道理。”
闻伯玉捋着胡须,皱眉点头,“锦儿此话也颇有道理,她这个时候才想着跟人撂狠话,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洵然不是心胸狭窄肚量小的孩子,又不是不晓得锦儿等他一年有多苦,他还舍得指责锦儿的不是?若真如此,这女婿不要也罢了。”
闻锦脸色微红,向父母告了退,便走了出去。
年夜饭吃得浑身难受,她跑到井边,对着黑魆魆的池边树盯了老久,枝头惊起一只黑雀,发出怪鸮的嘲笑声,闻锦摸了下被风吹得干燥皴裂的手指,疏于保养的十指终于冻坏了,她无声地牵起嘴角苦笑。
原来都一年过去了。
闻府外忽传来一声长唤:“郎主夫人,捷报传来了——”
平昌城除夕夜的最后一个时辰,大街小巷沸腾了!
熟悉沙漠地形,带兵西北向直插西绥腹地的长平侯,又一大战告捷,与萧将军大军挺进,里外合围,大胜了!
就在前不久,西绥王廷主支已经向大卞俯首称臣,甘愿献上降书,只求卞国军队撤出西绥境内。
嬴涯果然眼红大喜,这一夜自未央宫外遍告诸神,列位先祖。百官纷纷出门,朝宫廷而来,便跪在天子脚下朝贺,嬴涯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渐渐想道——不,卞军不能撤,他要将西绥一把收入囊中,卞国军队还不能离开西绥,否则那狡诈善变的蛮人昨日能撕毁盟约,明日也能践踏降书。
他要一劳永逸!
“让……”
皇帝顿了下,望向身后万千宫室其中一间,犹豫地扑灭了眼底如狂欣喜:“传朕旨意,让顾演着兵留守西绥,萧铎、苏洵然领兵返回平昌。”
萧铎已不能再留,他与苏洵然已经抗旨一回,若再抗旨不回,那便是挑衅皇威了,嬴涯也不能容许自己给他们这个机会。
“陛下圣明!”
百官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