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然病体初愈,扭头投入了军营。
过不消几日,整个人便从苍白颓弱的状态忽然恢复龙精虎猛,又是纵横平昌的长平小侯爷了。
萧铎对他极为欣赏,而月前回家面壁思过的云远也回了细柳营,云远被萧铎压着脑袋对苏洵然道歉,他自个儿倒是问心无愧,只是自己侄儿做了下三滥的事,他颜面无光,所幸苏洵然对这事竟颇为大度,反正云子轩离了军营,他见不着讨厌脸。
云远过意不去,苏洵然以为他扭捏,便拽着云远到营地外喝了几坛酒。
回来时云远东倒西歪,终于不得不服——他除了打不过苏洵然,连喝酒都喝不赢人家。
萧铎对云远酒量心知肚明,忍不住眼前一亮,忽生了与苏洵然切磋之心。
细柳营的校场被清扫一空,萧铎挑了一把长刀,苏洵然攥着芦叶枪,严阵凛然。
据言这是一场点到即止的较量,目的是为了让细柳营被红波粉浪泡软了骨头的将士们看看,什么是万夫莫敌之勇。
萧铎道:“待会儿我不会手下留情。”
萧铎对自己的武艺倒不是盲目自负,不过是苏洵然年岁还浅,内功修习不到火候,他十招之内必能拿下他。
一贯自负出格的苏洵然竟一改常态,没反驳,只摸了摸鼻子笑道:“萧将军的刀法我爹也自问没有十足把握能胜过,区区苏洵然,不敢称大。”
这话是一点不假,当年苏行之也不能说在较量时能对着萧铎全身而退,如今十年过去,萧铎武艺愈加精进,在卞国都城,乃至整个大卞都难有可匹敌之人。
结果苏洵然硬生生抗下了三十余招,萧铎惊奇之下,竟慢了几步,最后打得苏洵然气力不济之时,一刀挑破了他颈边的衣领,稍再挺进一分,能划破这小孩儿的脖颈子。
萧铎胜了。
细柳营之人只为萧铎胜了目中无人的小侯爷高兴,心底都盼着灭了苏洵然气焰。
唯独萧铎若有所思。
怎么觉着苏洵然受伤之后,内劲又刚猛了几分?
苏家芦叶枪以快、猛见长,辅以内力修习,三十年之功,可臻至宗师境界。苏行之一直到为国牺牲之时,离宗师之境也还差了一口气,否则当时掩护之战,或可有不同结局。
他与苏行之也勉强有过交情,少年时便有过数次交锋,对方武艺见长,但中规中矩,都各有胜负。没想到经年之后,苏洵然这功力突飞猛进,攀升之速得有苏行之数倍不止!
这才真真是让他惊愕之所在。
嬴涯当初叮嘱过,将苏洵然在细柳营之中不论大小事都密报天听。嬴涯这是为了考察苏洵然能力,即便给了他一个骑都尉的头衔,陛下也没拿下最终决断。
再加上,今年晋炀再夺魁首之后,嬴涯御笔除了他奴籍,钦封其为小都统。晋炀实力稳健,数年拔得头筹,也是狠劲人物,田尤本有心亲自栽培,但嬴涯出手之后,田尤便息声了。
夜里,萧铎挑灯将今日比试一事落笔成字,封入信函,连夜送至嬴涯案头。
皇后从伤病之中恢复了过来,气色见好,只是整个寝宫里都不曾有什么活气,皇后终日恹恹无事,嬴涯本想陪她,只是这一陪,难免田昭仪那头不平,田氏小产,这四十余日以来,他白日时常与田昭仪赏花,晚间趁暮色回未央宫,处理公文。
田氏委婉表示,希望他留夜,嬴涯当时不动声色,只笑说近来诸事不顺,不宜留妃嫔宫中就寝。
田氏当即扁了樱唇不依,嬴涯哄了又哄,终是没留下。
他抽出萧铎命人投入宫中的密函,一瞅,心里大致有了数。
常侍官姗姗而来,趁夜色披了遍身白露,“陛下,皇后娘娘方才又呕吐不止。”
嬴涯蹙眉,“怎么回事?”
常侍官也疑惑,道:“洪御医说,娘娘近来五脏郁结,毫无食欲,怕是积了块心病了。”
嬴涯一时将这一个月来的念头都挥之一空,如皇后的身子出了岔子,他把戏唱完又有何用?
他起身往皇后寝宫而去。
苏后确实脸颊消瘦,用不进饭食,日渐清减,眼窝也微微泛白。以往皇帝命人传命来时,苏后尚且还梳妆打扮,将自己皇后之尊装扮得工整妥善,修缮得不留瑕疵,但,那日她为了救皇帝几乎去了半条命,而田氏小产,他毫无迟疑转身便走,自己与田昭仪在他心中的分量,相较之下可想而知。
苏后再也不妄求了。
她并非有意寻自己身子不痛快,只是确实用不下那些细致到几乎每一勺盐、每一粒糖都精细算过且终日一般,毫无新意的精美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