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寺后山松竹成阵,岁寒不凋。
苏洵然闯阵之前十八罗汉忽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列出战阵,将山路封堵,苏洵然客气地作揖一礼,“请大师们赐教了!”
他们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少年,龙泉寺后山除了一些草药于平昌属于稀缺物,应当再无余物能入长平侯之眼了,面面相觑,神色凝结。
苏洵然六岁父母双亡,所得苏家真传是修习的父亲留下来的不外传的秘笈,且有苏蓝监督,所以闻老夫人才说他没走上邪路。但也仅仅如此罢了,苏洵然今年才十五岁,外式练到了十八式,内功修习只入了门。
十八罗汉一上手,便知道他深浅了,出家人本着慈悲为怀的心肠,并不对苏洵然下狠手,只是十八个人三十六只手,犹如无影掌,千刀万剐似的劈在身上,身体仿佛要被劈裂似的,苏洵然那点拳脚便显得单薄可怜。
拳拳到肉,不出十招,人已经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施主,后山有碑林,乃我龙泉寺百位住持圆寂安歇之处,不得随意滋扰,还请长平侯速速下山去。”
苏洵然手肘撑着身体重量,倔强地将嘴边的血痕一擦,“小爷打架就没输过。再来。”
又是一拳,两拳,三拳……
苏洵然被重锤了两下,口吐鲜血,膝盖直陷入湿泥里,空山新雨后,松林里的软泥翻着香。天色微微黯淡了下来,浓云滚墨,苏洵然挣扎着,颤抖着双腿爬起来,将鼻子一摸,“我不为难你们,一定要我自己打赢了,我才过去。再……来!”
陈馥在身后看得心焦,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苏兄,不然还是算了!”
“走开。”苏洵然将他推了一把,径直朝十八罗汉走去。
方才一拳头打着了脑袋,眼冒金星的,站立不稳,他的脸色异常凝重,“小爷今天一定要过去!来!”
*
平昌城淅淅沥沥地下了场细雨。
不同于春雨的柔润如酥,秋雨铺了一层凉意下来,将秋老虎彻彻底底驱逐出境,继而西北风强势地破开轩窗,锦秀阁年久失修的那扇木叶窗,咯吱几声,摇摇晃晃地断裂了。
从宫中回来之后,苏皇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给她。
原本闻锦细想,也只能往好了想,但愿陛下念及十年来夫妻情谊,对皇后多加眷顾。跟着便又传出,宫中田昭仪怀有身孕,陛下龙颜大悦,开上林苑三日与民同享游乐之喜,继而还真带田昭仪去游猎了。闻锦便知道,她失败了。
楚秀致见她终日愁眉不展,信口问了一句。
珠鬟替闻锦说了,“从那日,宫中回来之后,姑娘时常茶饭不思,担惊受怕的。我问她也不说。”
如今田昭仪得宠,今日与陛下同游上林,平昌同贺,而闻锦脸色更不好了,楚秀致玲珑心思,猜测到兴许是为了此事。
“不然你回去歇着,歇两日再来。”
闻锦回眸,心事重重地放下了纸笔柜台上的纸笔,“也好。”她揉了揉额头,不知是不是夜里睡得太晚,有些眩晕不适,小腹也闷痛着。
珠鬟去后院取了闻锦的纸伞,在店外的房檐下替她撑了起来,抖落一层细密的雨水,替闻锦遮过头,珠鬟身材瘦小,闻锦体恤,自己接过了伞反而将她笼罩在伞下,珠鬟心里感激不胜,直将伞柄往闻锦手里推。
闻锦心领不言语,两人走下台阶,突然浑身湿透地苏洵然一下闯了过来。
天色将暮,他的衣衫到处都是泥巴和破洞,衣袖被撕烂了一幅,那是龙爪手所为,额角、嘴角、颧骨全是红肿的包和血迹,狼狈到了极点。
闻锦心念一动,急急地将人推回店里,收了伞与珠鬟折回来,“这是怎么了?”
苏洵然一味望着她灿烂地笑。
闻锦默了默,忽听得身后有人笑语嫣然:“还不是为了紫铆。”
陈馥自来熟地举着伞进店,她的下人准备周到,上山前便备了雨具,今日下了雨,她没捉到枯叶蝶,与苏洵然一道返下山时,陈馥要给苏洵然遮雨,这厮却兴奋地拔腿便跑。陈馥一路跟在他身后骂“疯子”。
他笑着朝闻锦施礼,“苏兄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但闻锦见了陈馥之后,脸色微不可查地淡了,连带着对苏洵然那点儿关心也淡了下来,她平视着苏洵然道:“我让你在细柳营听景宁侯的话,又与人斗殴了?”
苏洵然诧然:“这——这怎么能算是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