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第50章

周念赶到医院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早上起床后她没收到迟则安报平安的信息,放心不下便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这才知道于阳出了事。

她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和家里说了一声便改买最早的一班高铁票赶回燕都。

从高铁站打车到医院,出租车还没停稳,周念就看见迟则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医院大门外,双手插兜,微弓着背,眉目间全没了平时的神采。

见到周念下车,迟则安勉强扯了下嘴角,也没能挤出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

“迟哥。”周念上前喊了一声,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迟则安一整晚没合眼,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得起了皮。他静静地望着周念,许久之后才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动作很轻,周念反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身体透出不正常的热度。

周念皱起眉毛,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你发烧啦,看过医生了吗?”

迟则安疲惫地摇了摇头,嘴唇张开动了几下,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清了下嗓子,声音哑得可怕:“陪我一会儿。”

“先去看病。”周念不肯答应。

迟则安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祈求。周念也像以前那样,难得倔强地与他对视。

没过几秒,心里的酸楚就胀得她移开了眼眸。

周念抽了抽鼻子,知道现在一定不能哭出来。她指向街对面一家粥店:“我们去那里吃饭好吗?但是你要答应我,吃完了就去看医生。”

迟则安不置可否,周念当他答应了。

高大的男人任她拉着,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进了粥店。

·

两个人都没有吃饭的胃口,周念在收银台点了两碗粥,又选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座位,牵着迟则安的手把他带到那里坐下。

迟则安恍神地看了眼外面的阳光,身上一阵接一阵地打着寒颤。

他好像还站在云县郊外的堰塞湖边,冷风如刀一般刮过身体,一层层地冻住了他的皮肤与血肉。

于阳被救上岸时已经昏迷不醒,心脏复苏是迟则安亲手做的。他固执地一个人抢救了好几分钟,旁边的人或许有提出替换人手,但他当时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头脑只能发出一个指令,驱使他的身体连续而重复地进行练习过无数遍的急救动作。

他想,于阳不能死。

贺雅丽还在等他回去,他们的儿子今年就要出国留学。那个孩子长得虽然与于阳很像,性格爱好却相差甚远,他不爱运动,喜欢音乐,每回到他们家都能听见他在房间里练习大提琴。

一个长得高高胖胖的男生,很有礼貌的小孩子,虽然从来不肯跟父亲学潜水,但每回提起于阳时,却骄傲得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迟则安见过他拿到国外音乐学校通知书时的激动,也见过于阳开玩笑地说“这下家底都得被他掏空了”时皱纹里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而贺雅丽,作为于阳的妻子,她只是一个普通得随处可见的中年妇女。

她没有任何特殊的喜好和才华,可是暖峰所有的队员都很喜欢她。贺雅丽讲话很亲切,从来没有跟人急过眼,她是润物无声的细雨,温和地对待她遇见的每一个人。就连周念那么慢热怕生的人,第一次见面都能与她相谈甚欢。

他们是很好的一家人。

迟则安从来没有任何信仰,但在那漫长的几分钟里,他不止一次地向神明祈求,让他见一次奇迹,只要一次就好。

直到于阳终于恢复呼吸的那个瞬间,迟则安才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其他队员。

他独自退到一边,持续过久的抢救动作让他的双手仿佛已经失去知觉,但他还是低下头,用左手把右手的五指一根根地向内弯曲握紧。

然后他走到黄秀华的儿子面前,重重地给了对方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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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将一碗青菜粥搅拌了一会儿,等到它变得没有那么烫了,才将其推到迟则安面前。

“你先吃点。”她轻声说。

迟则安舀起一勺粥后愣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吃进嘴里。周念抿了抿嘴角,没再劝他。

“老于还没醒,我出来接你的时候,他进了高氧舱,”迟则安低声说着,视线没有焦距,“还是迟了点儿,脑缺氧。”

周念握紧他放在桌上的手,她想这时候她应该说点什么。可能换了别人,会让他不要担心,现在医学技术很发达,于阳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她抬起头,看向因为悲痛而失魂落魄的男人。

他不需要这样虚伪的安慰。

周念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想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他们只不过分开一个春节而已,在她的预想里,春节之后的见面,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都已经想好了,见面之后她要先亲一亲迟则安,让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究竟有多思念他。她还想告诉他,表姐看过他的照片,成天都在担心今后周念的孩子会变成一个小黑炭。

虽然他们还不需要考虑那么久远的事,但是她就是想跟迟则安分享这些关于未来的笑话。而且他听完后一定会低声笑着,说一些让她害羞又期待的话。

他们本该亲昵地互诉情衷,而不是坐在医院外面的粥店里,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消息。

她的迟则安,并不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男人。

他也会痛,也会难过,也会因为日夜奔波与心神不宁而生病发烧。

过了一会儿,周念按捺住喉中的哽咽,慢慢地说:“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迟则安缓缓地闭了闭眼。

在周念到达之前,他想过许多种可能。

比如掉进湖里的是他,比如有一天躺在医院里人事不醒的人是他,那她该怎么办?

她是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仅仅因为评选老师的否定,就会躲起来偷哭一场。她从小就没有父母,长这么大才第一次谈恋爱,却偏偏选择了他。

在那么多的可能里,迟则安忽然感到了害怕。

周念的心思何其敏感,她一定在知道于阳出事的时候,就想到过或许将来有一天,电话里的噩耗会与他有关。

迟则安甚至想到,如果周念现在向他提出分手,他一定会答应。

可是此时此刻,她就坐在那里,单薄的肩膀扛住了所有的压力,清秀的眉眼间透出柔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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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们一起面对。

“念念,”迟则安缺氧般深深地喘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

周念认真地点了点头。

迟则安在这个瞬间无比唾弃他的退缩,又发自内心地感谢她的勇敢。

他的周念,他的念念,他的好姑娘。

他们之间大半年的相识相知相爱,回忆起来有无数个让他记忆犹新的画面。在那些画面里,周念从一个如杨柳般单薄的侧影,一点一点地丰富起来,留给他数之不尽的心动的时刻。

但不会有哪个瞬间,能抵得过她刚才那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

她轻轻地点头,在迟则安心里留下重重的印记,让他知道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其他人,能比得过周念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这一辈子,今后都交到周念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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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没有胃口,迟则安把粥推到一边,疲倦地趴在桌上,望着还在小口喝粥的周念。

她吃得并不专心,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

发烧引起的肌肉酸痛让迟则安趴得并不舒服,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我先睡一觉,吃好了叫我。”

“但是现在睡会很冷的。”周念放下勺子,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迟则安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扔回桌上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