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三人开始收拾垃圾。
垃圾桶很快填满,贺雅丽从厨房水槽下方的柜子里找出垃圾袋换上。
两个年轻女孩儿一起洗碗,她俩都注意到贺雅丽对迟则安家很熟悉,她甚至知道清洗好的砂锅应该放进哪个橱柜。
周念想了一下,问“嫂子,你和老于经常来迟哥家?”
“也不算经常,一年来七八回吧,他也时不时去我家蹭饭。”贺雅丽说。
乔莎把冲洗干净的盘子放到一边“我觉得迟队很信任老于,跟王禾对他的那种盲目崇拜还不一样,”她关上水龙头,想到个说法,“就像狼群之间通常会有一个特别强的狼王,老于就是狼王,迟队是他培养的新狼王。”
贺雅丽被她的比喻逗笑了“有那么帅就好了,你们是没瞧见,每次救援完了都灰头土脸,跟刚捡完垃圾一样。”
周念也笑了笑,想起迟则安上回在苏城,也被保安盯着看了很久。
收拾好厨房,乔莎问“下午怎么打算?要出去逛街吗?”
周念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迟则安他们原本安排饭后要做什么,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了几人的聚会,也打断了她刚刚萌芽的恋情。
“那要不今天我先回去了,”乔莎善解人意抱了抱她,小声说,“你跟嫂子聊会儿天,多听听过来人的想法。”
周念嗯了一声,挥手跟她说再见。
等乔莎走了,屋里就更加安静。周念和贺雅丽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擅长跟陌生人交谈的毛病就又犯了。
贺雅丽看出她的内向“反正闲着,帮他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吧。”
周念点头,见她从门口的挂钩上取外套,才想起自己的外套被迟则安放进了房间。她犹豫一下,还是推开那扇门,明知道主人不在,却依旧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那是迟则安的卧室,里面的摆设极其简单,四门衣柜一张床,再加两个床头柜,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
深灰色的被子姑且算是整理过,没有乱糟糟地堆在床上,但也没有仔细铺平,周念几乎可以想像他起床之后,拽着被子就那么随便地抖两下铺上去完事,连拍拍皱褶的功夫都懒得费神。
一种随意而自然的状态。
就跟迟则安本人一样,不会穿得邋遢,但也没那么多讲究。
床尾正对的墙上有一幅挂画,群山溢彩,风卷云涌,一个连睡觉都要与山相伴的男人,看得周念忍不住地微笑。
方正的房型一眼就能看完,周念没有久留,在门后找到挂着的外套和围巾,便静静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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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雅丽已经在院子里等她,年长的女人显然擅长除雪,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铲子,几下就把客厅出口的积雪铲到了一边。
周念往手上呼出一口热气,搓搓手拿起院子里的扫把,慢慢地清理边角的位置。
其实雪还在下,她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但两个相对陌生的人一起找件事做,总能让她自在不少。
贺雅丽的体贴让周念很是感动,她眨了眨眼,主动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不一定,快么几小时,慢的要几天,”贺雅丽抖掉铲子上的雪说,“今年第一场雪就这么大,消防那边忙不过来就得找他们,今天能不能回还真说不定。”
周念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平时都是这样?”
贺雅丽说“是啊,只要不是工作日,救援队那边就会排值班,有时候人手不够还要跟单位请假。不过小迟不一样,他搞户外的,没空的时候是真回不来也联系不上,毕竟人都不知道在哪座山里蹲着呢。”
周念浅浅地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和贺雅丽聊天时不会有压力,两人之间始终是一种很舒服的氛围。
就像刚才她毫不避讳地说出,迟则安无论工作还是业余时间都容易见不到人。她没有刻意说些好听的话,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一直用很普通的态度对待周念。
这让从小被过分优待的周念感到很放松。
“迟哥说老于帮过他许多,”周念把雪扫进排水沟,试探着问,“那他现在跟以前,是不是不太一样?”
贺雅丽铲雪的动作一停,思考着说“其实怎么说呢,性格和模样倒没变多少,但就是整个人的精神气有区别。”
周念抬眼看她,认真听着。
“很多我也是听老于说的,说暖峰新来了个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人有点儿躁,还不是一点就着的那种躁,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砰的来那么一下。”贺雅丽提起当年便滔滔不绝,“而且问他为什么加入救援队,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周念问“怎么回答?”
“他说是家里叫他来散心。”贺雅丽摇了摇头,“什么家庭会让孩子来救援队散心呢,老于当时直接就没信,也看出他心里有些疙瘩,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让他去现场,怕他出事儿。”
周念听得也很无奈,这种借口连她听了都不会当真。
“迟哥告诉我,那时候他过得很糟糕,可能有点破罐子破摔。”她轻声说着,不禁想到如果她认识的是几年前的迟则安,那她一定不敢跟他搭话。
贺雅丽叹气“能不糟糕吗?二十四岁就能上珠峰的人,按理说今后在登山界是大有可为的,被那么一闹,很多想法都变了。他进暖峰之后,登协的人还来找老于谈过,说他有天赋是个好苗子,抽一半精力给救援队是浪费了。”
周念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可他现在这样也很好呀,还在继续登山,也能做有意义的事。”
贺雅丽笑着说“也对,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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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则安的院子不大,两人边聊边扫,大半个小时后就清理干净了。
贺雅丽看了下表“我得去辅导班接孩子放学,你呢?一起走还是……?”
周念想了想,说“我再等等吧。”
“那下回跟小迟来家里玩儿。”贺雅丽没有劝,换好鞋子说,“如果想走了,直接把门关上就行。”
周念笑着挥了挥手,合上房门之后,面对一室冷清发了会儿呆。
她在别人面前没表现出来,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沮丧。迟则安几小时前才亲了她,他们之间本来应该有许多话要告诉对方,可是一个通知就把他叫走,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精打采地坐到沙发上,周念想,今后像这类情况,她一定还会遇到很多次。
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迫提前了解了情况,而不是等到将来某天,才突然需要学会处理这样的意外。
周念没有趁机参观其他房间,也没有打开电视打发时间,她用手机看了一圈刺绣行业最近的新闻,又给外婆打了个电话,结束后看到方淮晏发来了几条信息。
还是和以前一样,暧昧不明的内容。
周念皱了皱眉,很不喜欢方淮晏那种黏糊的态度,礼貌性地回复一句就开始期待迟则安能早点回来。
如果他告诉她,那个吻是她期待的那种意义,那她就可以跟所有人宣布,她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三个字刚在脑海里闪出,周念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这对她来说是特别新鲜的体验,就像她在燕都重新开始的生活,代表着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快乐。
虽然周念还不清楚,当别人的女朋友需要做些什么,但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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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迟则安把车停在院外。
屋子里没有开灯,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救援结束之后,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敢耽搁,一路开车赶了回来。
他心里其实相当矛盾。既希望周念还在,又希望她已经回家。
思来想去,他都只能怪自己,没有选好靠近她的时机。如果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或许他都能留出时间,好好地跟她说清楚。
结果现在却像一出正演到的电影却突然停电似的,让他感到相当愧疚。
关上车门,迟则安踩着积雪进楼,拿钥匙开门。
暖气迎面而来,他在室外待了一整个下午,此刻也不禁感到了一丝疲惫。室内的温度让他变得有点懒散,靠在门边脱掉脏了的鞋袜,打着赤脚踩上地板,然后顺手按下了门口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