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扶入座,品过了刘美人亲手泡制的梨花清茶,入口清淡如水,回味却多几丝醇甜,正适合这季春之际。
木芙馆内后院内栽了十数棵紫花辛夷,正值盛放,深紫花瓣状似白玉兰,却又立如墨笔。
【木末芙蓉花】[1],故而此馆得名【木芙】罢。
与刘美人讲了一会儿前些日子在端苑所观的各样奇珍灵兽,刘美人突然伸手轻扯过我的衣袖,放于鼻前轻嗅了嗅,绯唇浅弯道,“果然并不是衣服,而是雪儿身上,好香。”
轻抬右手,自嗅了下,抬眸微笑道,“这香着实浓郁。”
刘美人点头笑道,“大宣国诸样香水香露,少有这般浓郁非常的。这可是外国进贡的香露?”
“嗯,正如依儿所说,这香是东北属国【罗新国】进贡的【百花凝露】。这几日来,每醒后沐浴,皆以此露入水,也不敢多用,每次只一小滴,就已香得直熏人了。”
前些时候,某日正待沐浴时,才刚脱衣,竟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也染了极淡的沉水香气。虽这香气极淡极淡,若非周围并无其他熏香,并缺了十二分的细心,应是闻不出来的,但心下终是恐惧,可愣是洗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来,身上却仍能嗅到一丝极细微的沉水香气。正好未过几日,凌弋遣人送了【罗新国】进贡的几样玩意儿,其中一样即是这百花凝露。素闻【罗新国】之香贵浓,因而每醒后沐浴皆浸用此露。怪的是,每日夕暮之时,沐浴更衣以等候凌弋到来,每沐浴之后,总能将身上所染百花露香洗得半点不剩,却仍是洗不净昨夜沾染上的沉水香气。
刘美人见我一时出神,等了一会儿,才出声笑道,“雪儿,就不怕这百花香会引了太多蜂蝶来?”
我轻摇了下头,笑回道,“我自小体寒,每出去时,凡生灵,多只喜往紫堇身边靠的。就算我每日醒后沐浴,加了再多百花香露,蜂蝶闻得了,却也是不敢来。”
刘嫂才端了碟蜜豆荷叶小酥饼上来,正好听到了我二人讲话,上前福身行礼,略皱了眉,道,“寒妃娘娘,有句话老奴觉得还是说出来好,望寒妃娘娘见谅。”
心下不禁奇怪,刘嫂向来温和,除了刘美人病重时,极少这般严肃的表情,略一沉吟,开口问道,“刘嫂想说什么便说,我自不会怪罪。”
刘嫂这才松开了眉头,转瞬又恢复了平时温和微笑着的表情,道,“老奴斗胆,敢问娘娘可是常常每日一起床便沐浴的?”
我轻点了下头,仍是满心困惑。
刘嫂闻言又走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道,“瑞香阁内都是些年轻人,老奴并非存心挑错,也知大家皆是尽心服侍娘娘的。此非老奴自夸,所谓老马识得广,有些事,年轻人可能不太知道……虽听紫姑娘说,娘娘常是睡到午时方起,离了夜间已有一段时候,应是无妨。但有句话,老奴心想还是该提醒娘娘的。”
刘嫂说着顿了下,眼角笑纹皱起,似在等我的意思。
心下虽有极不好的预感,但仍竭力保持了平稳的语调,道,“刘嫂请讲。”
“欸。”刘嫂答了一声,更是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刘美人也只得向我这里凑近了些才能听清,侍立身后的紫堇也凑近了、下巴几乎蹭到我的发髻,“娘娘在刚行完鱼水之事后,千万别立即沐浴,不然,圣露极易流于体外。”
刘嫂话还未说完时,两颊已是通红,羞得忙抬袖掩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素荣正端了一个朱漆方盘过来了,看她唇角抽搐,应是在强忍笑意,入了亭子,近前福身行了一礼,恭声禀说徐德妃遣人送了祀蚕采桑时的礼服过来。
按理说,祀蚕采桑的礼衣也该遣人送刘美人一套的,只是——
“我已让小五儿过去晓仪宫代我请过假了。”刘美人微笑道,全无在意之情,说完一阵轻咳。
“还说不要紧,这又着凉了?还是快些回屋才好。”不禁蹙了眉,担忧道。
刘美人抬手抚胸,喘了一会儿,待气息稳些了,轻声道,“也罢,能在这里与雪儿说了这许久的话,心情已是大好。怎料身子却又……诶,只好烦请雪儿再陪我在屋内坐会儿了。”
忙起身,扶过刘美人,回了屋内,又下了局围棋,略胜了刘美人一目。而后紫堇教了小五儿轻弹小皮手鼓,听素荣唱了几曲南方小调,用过午膳后,随意聊了约一刻,刘美人也该小憩了,便起身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