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岩走了。
无瑕着实消沉了一段时日,相伴四年的师兄,骤然分别,说不难过是假的。
一人独处时,她常常会习惯性的唤他姓名,但是再无人回应,抬头看去,屋子里空荡荡一片,毫无生气。此时,孤独就似一张巨大的网沉沉的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幸亏还有沐子峻。
他在不忙的时候,经常来找无瑕,一包新茶,或者几本好书,抑或拎壶酒,邀她月下共饮。
沐子峻是真心想要结交舒无垠这个朋友,他在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在之后的相处中越发觉得他真诚可信,不矫作不虚妄——虽然偶尔会显露些稚气,性格还有些和软,但这些都算不得毛病,不是吗?
而无瑕呢,她比沐子峻的心情更加复杂。她隐瞒了身份,伪装了性别,在曾经对自己好的人面前装神弄鬼,有很多次半醉半醒间,她是多么的想对沐子峻坦白一切,却说不出口。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无瑕在昊中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聂岩彻底失去了消息,洛淮至今仍无踪迹。
一个月后,周曦默身上的瘴毒清除干净,乌族使团准备离开昊中,北周昭文帝决定举行一个盛大的送别宴。
“舒无垠”这个名字,亦在宾客清单之列。
只是她所在的席位,已经排在了宫廷外面,满桌子的人都只顾埋头大吃,毫不在意从宫里面传来的丝竹乐声。
沐子峻端着酒杯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身边的家伙的肩,“兄弟,换个位子吧?”
那人从盘子里抬起头,一看是沐子峻,马上站起来,面带讨好之色,“沐,沐大人,您这是,嘿嘿,您请坐!”说着,还用袖子在椅子上擦了两下。
“谢啦!”沐子峻毫不客气的坐下来,低声问无瑕:“无垠,是不是不习惯?”
是了,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舒公子”“沐将军”的称呼,而是更显亲近的“无垠”“沐哥”。
无瑕摇头,不解的说:“沐哥,你怎么过来了?”
沐子峻虽然明面上不过是景王身边的副将,但此次宴席他的席位在第三桌,名副其实的贵族席位,真正的天子宾客。
“我本就应该坐这里。”他看似洒脱的说。
无瑕举杯敬他:“有得吃就好。”
“哈哈!”沐子峻笑道:“没错,知己美酒在身旁,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来,喝酒!”
然而不多时,一近侍小跑着过来,对沐子峻说:“大人,丽妃娘娘口令希望大人即刻回殿上侯旨。”
“侯旨?”沐子峻皱起眉头。
那近侍故作神秘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封侯拜将,荣华无双!”
沐子峻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声“沐子峻上前听封”层层叠叠由远及近传入耳中,他不由的侧头去看舒无垠——无瑕微张着口,最终弯出一个笑容,道:“快去吧,即使没有她,你也能得到这些。”
“等我一起回去。”他按了按无瑕了肩,起身向内廷走去。
席上霎时沸腾了,无外乎不是在说“拼命不如有个好妹妹”之类的话……
无瑕再也吃不下去任何东西,喉咙里像堵了个苍蝇似的恶心,这些恶心的嘴脸,很久不曾见到了,连这些人都敢如此讽刺他,可想而知在那所谓聚集了皇亲国戚的内廷里,沐子峻在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至亥时三刻,宴席散,宾客俱结伴离去,无瑕在宫门外停下来,等待沐子峻。
然而整整一晚,他都未出现,初春的夜晚仍旧很冷,无瑕来回的走动,小心的避开守卫,她望着宫墙里那不曾熄灭的灯火,暗暗的在心里祷告。
这一夜,很平静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