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正寒,许是受不得长安乍暖乍冷的气候,邱丹生还是病倒了。
搁下笔,他望着信封上还蘸着墨滴的一行字——并无他事,倏然吁了一口长气,收起了书信,默然看向窗外。
伺候他的小厮已经被他打发回院长的身边,本不是贵家子弟,添个小厮,也是多余。
“还是独自一人比较清闲。”他从火炉上提壶倒了杯水,听说那花娘在画船上轻歌婉转,眉目之间俱是万种风情,迷得一干学子不知天上人间,以至于众人归来后,还对此事津津乐道。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谁比的了谁真心?”垂下眼帘,他冲开了茶水,窗外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寒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将屋里的茶香冲淡了不少。
江流说他孤僻自处,不愿和生人有所瓜葛。这一点,他从来不反驳,不是无从反驳,而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哐”的一声,大门毫无预兆的被人推开。
陈锦一身衣裳被雨濡湿,显得有些狼狈,“要不要喝酒?”他摇晃着酒壶内的液体,抬眸睨向他道:“杭州三白酒,你会喜欢的。”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邱丹生看着他脚下的步伐没有半点停留的靠近自己,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面对他。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杭州三白酒?”
陈锦嗤笑一声,“有那个蠢人在,院内还有谁不知道你喜欢杭州三白酒,上好的杭州三白酒再配上一小碟鹿肉片,应该会是你的最爱。”
“可我们的交情还没好到可以把酒言欢的份上。”邱丹生心里虽喜爱三白酒的清醇可口,但也不至于晕了头,没去细想他的来意。
“你到底还是怕我。”从西厢房跑到东厢房,一路颠簸,他原想借着酒意,邱丹生也不至于拒他于千里之外。到头来,还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这比起外头的雨还令人泄气。
“坐吧,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他让了让,让陈锦坐在榻上,眸光扫向他泛着水光的发丝,微微叹息,“为何不带伞?”
许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让步,陈锦苦笑道:“走的匆忙,忘了这点。”
接过酒,邱丹生将其置在火炉上温酒,头也不抬地道:“我这性子不适合与人交往,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陈锦怎么不清楚他的性子,说是清冷还好听了,除了江流,在书院里,他根本就不与他人交谈。
“总觉得如果可以见到你笑起来的模样,应该会不枉此生。”当他说完后,顿时发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禁恼怒地偏头望向窗外,转移话题道:“院里只有你这一处的桃花开得最好了。”
停在酒壶上的手顿了顿,邱丹生提袖拎起酒壶,替他斟酒道:“来时,我和院长要了最清净的地方,四下无人,桃花自然会开的欢愉。”
远离人群,索然寡居,陈锦想起院长提到邱丹生时,一脸的惋惜。好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却天性淡薄,不愿入仕。
“得也失也是也非也,执妄太过,终究无法放过自己。”抬眸瞥向陈锦,邱丹生侧身坐在榻上,低头啜饮了一口,他的心思,自己怎么可能猜不到?
从开始到最后,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身在盛世,怒其不争。
“人各有志,等到修学完毕以后,我会回到家乡当个私塾夫子,今后便过着清闲的生活。”放下杯子,他的唇瓣浸染着酒液,显得特别的水嫩。
陈锦情不自禁地探出手,触碰他的唇边,邱丹生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轻抚,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好喝吗?”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收回,蓦然出声打破了现场的缄默。
“还好,不过不能多喝。”垂在袖中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邱丹生若无其事地用手臂撑着榻上的茶几,拿下书柜上的一本被油纸包裹的画册道:“你要看吗?近来坊间流行的读本,前几日,江流见我无聊,便神秘兮兮的送来给我解闷。”
又是江流!一股怨气在陈锦胸中翻腾着,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邱丹生亲近江流而斤斤计较,可每一回见到江流纠缠着邱丹生,他就完全控制不住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
邱丹生坐在榻上,靠着茶几边沿,用手支着头,淡淡的出声询问道:“你不喜欢吗?”
“没有。”陈锦紧记上次的教训,眉眼间尽是一片忍耐,他似乎很在意邱丹生的心情,这种心情,他很少有,他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自己,却也不敢再深入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