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躯,暮雨回到了租住的出租屋。已是深夜了,黑洞洞的陈旧老楼散发出一种静谧腐朽的气息。暮雨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着的手电筒,照亮脚下高低不平的水泥路面。
这里是城市中最热闹却也是最纷乱的棚户区,七八十年代的筒子楼像一座座灰色的墓碑错综杂乱地散落在这片土地上。高高低低的居民自建小屋星星点点地镶嵌在筒子楼间。没有一条路是宽敞笔直的,到处都是杂乱的小摊小贩,还有废弃杂物。
此时,夜深人静,喧闹的菜市偃旗息鼓陷入了沉睡。偶有一两声狗吠从鳞次栉比的民屋中传来,昭示着夜归的路人,这还是一座活着的城池。
住在这里的,都是辛苦的工薪族或是起早贪黑的小商贩。所以,当暮雨踏上楼梯时,没有一户人家还留着灯光。暮雨叹了口气,如孤城中的一抹幽灵,打开了五楼的房门。
租住的房子很小,推开门,迎面就是堆放在过道上的简易厨具,另一边是个没有窗户的卫生间,除了一个发黄的旧台盆,连一个浴缸也放不下。好在房间是朝南的,虽然小了点,但总算为这逼仄的空间添上了些许的阳光温暖。
暮雨换下高跟鞋,打开了头顶的白炽灯。陈旧的家具,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灰蒙蒙的不真实感。卫生间里的热水器坏了很久,因为是夏天,暮雨也就懒得叫人来修理,胡乱冲了个冷水澡,就一头栽倒在单人床上。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如一锅乱粥,搅得暮雨头痛欲裂。身体已是极度的疲惫,可纷繁的思绪却如一支强心剂,无情叫嚣着把她的大脑完全叫醒。暮雨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为了省电,她没有开空调的习惯,此时夜半更深,清凉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带动着淡紫色的帷帘迎风浮动。暮雨在睡与不睡之间挣扎了许久,最终翻身下床,打开了床头柜。
一本红色丝绒面子的相册,带着年代久远的味道,静静摊开在她膝头。照片不多,却一张张整整齐齐地收藏在塑料封面下。没有一丝损坏,也没有一星霉点。除了被岁月印染的淡黄色氤氲,处处透着主人悉心珍藏的妥帖。
看着那一张张发黄的相片,尘封的往事如流水般浮现在她眼前……
暮雨是自出生便被亲人丢在孤儿院门口的弃婴。因为第一个捡到她的阿姨姓夏,所以按着孤儿院里的规矩,她就跟了那个夏阿姨的姓。
暮雨这两个字,是院长取得。暮雨记得,那个院长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略带着些旧时代的书生气,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总是喜欢穿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因为捡到暮雨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微雨迷蒙,所以院长大人诗兴大发,用“暮雨”二字为她命了名。
段澄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恢复本名,仍然叫“夏晨曦”。晨曦比暮雨大三岁,彼时已有些小力气。他也是夏阿姨一手带大的孩子,因此在夏阿姨抱着小暮雨出现在寝室里的时候,第一个看见暮雨的人便是他。
小小的段澄不喜欢和同龄的男孩子出去疯玩,却喜欢天天围着摇篮里的小暮雨转。他用胖乎乎的小手,轻抚着暮雨的头发,轻触暮雨的脸蛋,嘴里还学着大人的样:“宝宝乖,宝宝乖”的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