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踏上岸时脚下还有些晃,眼前是一座城门,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底下的鬼役正赶着下差,手中铜锣敲得震天响。
“快点快点,锁门了锁门了!”
那人走了几步,回头见周昫还杵在原地:“走啊,愣站着干什么?”
陆浔还在背上,周昫托着他的手紧了紧:“这里是鬼门,进去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那人看穿了他的想法,“鬼城不过是让游魂暂居的地方,干不了什么事。”
周昫还有几分犹豫,可这无间荒芜,他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算了,来都来了,如果被骗,大不了他与师父一起投胎去,到时候他走快几步,早生几年,下一世他当师父。
城内街肆林立,幽火高挂,路上熙熙攘攘,倒与阳间没多少区别。
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周昫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把陆浔放到床上。
“师父……”屋内没有其他人,周昫就蹲在陆浔床边,静静地看着陆浔的脸。
宫墙相隔,他上次那匆忙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陆浔了。
今日痘疫,师父真就没熬过去。
周昫想着被草席裹着抬出去的那两个人,心里揪紧,指甲掐进了掌心。他脑子清明得很,这不是梦,师父下来了,下来了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师父。”周昫又唤了一声,抓紧了陆浔的手。
被阴阳巨变冲撞得七零八碎的记忆在恢复,陆浔昏沉之间一直听到有个人在喊自己,时而欢快,时而委屈,絮絮叨叨的毫不厌烦。
青石镇的场景在脑中重建,又一路回了京城,陆府的门开了,有人坐在阶上与狗子玩耍,看到他就把怀里的狗扔了,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喊他师父,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
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被他骂了也不走,还笑嘻嘻地往他跟前凑。
陆浔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他的脸,那个名字,那个他唤了无数次的名字,他该记得的。
“师父。”周昫看到陆浔蹙紧的眉心,似乎是要醒了。
倏的眼睛睁开,周昫的脸近在咫尺,陆浔看清楚他的那一刹,所有记忆都涌了回来。
“阿昫?”他顿了顿,环视一圈,连自己坠下忘川的事都想起来了,“我这是死了?”
周昫没答,陆浔又突然意识到更严重的事,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人拉到跟前:“你怎么也在这的?”
周昫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眼神,这动作把陆浔看得火气噌噌直往上冒,也不想细细审了,干脆利落地把人按到床沿,巴掌直接盖了上去。
“你个混小子干的什么事!我死了,你就也死了?!自寻短见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想气死我啊你!”
陆浔的巴掌落得急,周昫被他拍得团子发麻,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原来魂灵挨打也是会痛的啊。
“等一下……师……哎哟!”周昫龇着牙,却没挣开陆浔的手,“痛,痛师父,你别打……”
陆浔自己的手都拍麻了,气却一点没下去,眼神一扫见窗边搁着根鸡毛掸子,干脆下床将那东西抓了过来。
周昫才揉了两下被拍热的身后,回头一看师父拿了根鸡毛掸子气势汹汹,比之前的青鬼可怕好几倍,吓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开了。
“师父!师父你冷静点!”
陆浔在屋里追着他绕圈,隔着桌子用鸡毛掸子指着他:“你给我过来,你还敢逃?”
这东西挨着要命,周昫可不敢过去:“不!师父你把鸡毛掸子放下。”
“我是师父你是师父,你还指挥起我来了?!”
周昫见他凶神恶煞地过来了,一转身哇哇叫着就往外冲,不防屋门一开,他与来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