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瑜从决定回长安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场硬仗。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是要把皇位更迭这一阵风波避过去的。她之前做的事可谓把李显得罪了个彻底,等李显登基,苏令瑜远在寿春便也罢了,李显即便要治她的罪,碍于天子的架子,也不好伸手伸得太明显,但她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长安,可就是把自己送到李显手底下,可不太妙了。
白玉蔷给她接风洗尘,没问她这么早回来的原因。
苏令瑜伸长了筷子捞锅底的肉,专心致志吃饭之余,分出神来问了一句:“诏书拿到了没有?”
她说的诏书,并非普通诏书,而是特指李治生前留下的那份遗诏。
虽说已经册立了皇太子,但李治身后究竟由谁继位、如何继位、已经成型的权力体系要如何解构与瓜分,都还是一个未定之题,而李治留下的这份遗诏写了什么、又落在了谁的手上,对接下来长安城的权力更迭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而李治生前,周围的护卫都被换成了白鹤寺的暗探,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几乎所有略知内情的人都认为这份遗诏就在武媚的手上。
这个外姓的儿媳已经把持朝政如此之久,现在皇帝都死了,她还握着遗诏不放,难道还指望继续当权下去?李治在位时,宗室和一部分反武大臣尚且不能容许武媚垂帘听政,遑论新君即位的关键时刻。
“虽然当时洛阳宫被我的人控制着,但那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早就防着娘娘在这件事上横插一手了,做的准备也不少。光是把遗诏压在手里,就花了我不少功夫。”
白玉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且不说裴炎,光是刘齐贤和郭正一那两个,都不是好缠的。差一点儿,遗诏就当场宣读了。”
不是不可以宣读,但现在不行。
以宰相裴炎为首的顾命大臣是彻彻底底的太子党,如今正在想方设法向白玉蔷施压,在苏令瑜到来之前,她已经扛了蛮久的了。
“没事,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苏令瑜不以为意似的,“你可以把遗诏交出去了。”
“这么早,你确定?”
“我确定,反正你也压不了多久了,现在陛下的棺椁已经在乾陵摆好,等国丧一过,马上就该让太子登基,没遗诏哪里像话?你寻摸个由头,这两天里就去找太子吧,跟我们之前约好的一样。”
白玉蔷的筷尖在盘沿轻轻点两下,挑了挑眉,“我知道了。”
苏令瑜这才看了她一眼。
按照三年前她离开长安前和白玉蔷的约定,此时白玉蔷要假意投靠李显,把在她手中压藏许久的皇帝遗诏交出。
李治的遗诏里写了什么,白玉蔷早就知道,或者说是武媚早就料到。
新君即位,遗诏是不能缺席的,她们也没准备矫诏,但如果让李显过于顺利地拿到遗诏继位,则之前对他所做的一切打压和设计,都会变得欠缺火候。
白玉蔷作为武媚的暗探头目,从裴炎等顾命大臣手下压住皇帝遗诏,再在双方因遗诏之事胶着难分的时刻,以这份货真价实的遗诏为投名状,叛离武后阵营,向李显投诚。
按照李显锱铢必较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次投诚,就把白玉蔷的过去一笔勾销。相反,他继位以后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铰除武后独揽大权时培植的这些亲信力量。
所以他顺利登基以后,白玉蔷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