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琉璃虽是祥瑞,但毕竟只是畜牲,让畜牲的命凌驾于人命之上,是天后所不允许的。
如果它真的咬伤甚至于咬死了人,它还能不能保住命且不说,苏细薇这个兽师包管吃不了兜着走。
虎园修在御花园东南角,引太液池水造的假山水,旁边就是宫人洒扫出入的通道,但拿栅栏围得很紧,不准闲杂人等出入,来往的人知道这里头有老虎,也不会闯进来,所以苏细薇这几日才放心把它锁链解了,让它舒舒服服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今天出了个不要命的糊涂蛋,居然闯到这里来了!
苏细薇一反应过来,立刻就扑了上去,她动作哪里快得过老虎?只扑到截尾巴,她抓紧了去够碧琉璃的后腿,也就还好碧琉璃还是只幼虎,虽说很有几十斤重,但苏细薇还勉强扑得住,把它一绊以后就压到虎背上去牢牢圈住它脖颈不给动,连叫它好几声,碧琉璃才不上前了,但还很警觉烦躁,喷着鼻息打转。苏细薇见它不扑了,才下来,手臂仍然箍在虎颈上,对前方树丛里大叫:“谁啊!还不快点走!等着被老虎吃啊?!”
树丛后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一阵枝叶窸窣,对方连滚带爬地跑了,在枝叶摇动的缝隙见,苏细薇看见对方穿着身燕羽灰的袍子,再回忆起刚才听见的声音,这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苏细薇留了个心眼,先把碧琉璃栓回去,出了虎园,顺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一径寻过去,见岔路上站着两个扫地的小宫女,便问一声:“你们见着个从东南角跑出来的人没有?”
“有呢!可是个穿灰袍子的?”她们显然也正议论这事,其中一个小宫女兴致勃勃地问,苏细薇连忙道:“不错不错!穿着身灰袍子,好像是个年轻男人,他竟跑到虎园里去了,可把我吓一好跳,幸好我把虎好好拴着呢。”
她这么一说,两个小宫女上下打量她,才认出来,“原来是养白虎的苏姊姊!”接着另一个刚才没说话的小宫女便迟疑道:“原是闯到虎园里去了…我看他有些像最近才出来的九皇子呢。”
一听是皇子,苏细薇也是一惊,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我怎么不知道咱们陛下还有个九皇子?”
小宫女看了看周遭,才叫她二人附耳过来,悄声道:“这事说来不好听,九皇子是陛下临幸了个宫女,生下来的,陛下当时怕天后娘娘不高兴,知道宫女诞子以后,就把她母女二人塞到了偏宫里做活,也不给出来,九皇子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天后娘娘才开恩,替陛下做主,给他生母封为昭仪,也不管年纪了,反正是排行排到了最末,只当没这个皇子。嗯…前几年崩逝了太子弘,天皇天后都琢磨着再立太子的事,把能指望上的几个都拎出来看了看,倒叫天后把这九皇子想起来了,觉得毕竟是真龙血脉,长到这么大连个名字都没有太不像话,叫礼部给他选了个字上玉牒,最近才准他出来走动,想是道路不熟,又不认得人,竟然跑到虎园去了,真是好险…”
苏细薇想了想,那袍子的样式,显然不是宫人穿的,但年轻主子们也根本不爱燕羽灰这样既不值钱又不显眼的颜色,如果是穿在一个备受冷落轻视的皇子身上,可就说得通了。
她本来心思动了一下,但得知这皇子出身如此低微不受待见,也就很快把他抛到了脑后去。纵使不能嫁给皇太子,嫁给一些藩王也是好的,这种连封地都没有、空占一个皇子名头的废材那是万万不能选中,她可不想顶着个轻飘飘的皇妃身份继续吃苦熬穷备受奚落。
晦气!
这一问之后,苏细薇干脆连兴趣都没有了,只随意嘱咐她们几声,叫她们看着点,别再叫人冒冒失失跑进来,便折回虎园里继续给碧琉璃梳洗毛发,开始想着法给碧琉璃弄好吃的。眼看着已吃了一阵子的生肉,苏细薇摸摸碧琉璃已经很锐利的牙,琢磨得从哪里弄点活物。
没吃过猪肉她看过猪跑啊,碧琉璃的亲娘可是在深山老林里拖鹿吃的,既然喜欢吃新鲜的肉,什么肉能比自己捕了现杀的新鲜呢?只是皇宫里食材管制得严格,肉畜送到伙房里直接就宰了,很难弄到活的,还得去跟公主说一声,太平点了头,碧琉璃就能有活鱼活鹅吃了。
打定主意,苏细薇捋了一番说辞,便一径回去找公主。
李瑁缩在跟虎园斜对的角落里,冷汗涔涔,看着苏细薇背影远去了,还呆看一会儿,才抹了抹额头薄汗,瑟瑟离开。
这就是传闻里不受待见的九皇子了,跟众多传奇不同,他是真的不受待见,本是要去给李治请安侍药,结果不认得路,走到御花园来,向宫人问路,也不知是对方刻意戏弄他,还是他真有这么笨,照着宫人指的方向,直愣愣就走进虎园里了。
实际上是虎园新修,宫人都在这附近通行习惯了,知道到了虎园以后绕个弯就能回到正路上去。偏偏李瑁长这么大从没进过御花园,什么都不知道,看见虎园的围栏,犹豫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竟然还翻了过去,生怕绕了路就又记不清方向,还要再找人问一次路,他没有这样厚的脸皮。
这一路上看见的都是花圃树园,他没看见正门匾额,就以为这也只是个栽花豢鸟的小园子,谁知里头竟然有老虎!李瑁想想都后怕。然而他旋即想起苏细薇——如此骇人的一只虎,那个小宫女竟然把它当狸猫似的摸,虎也听她的话…难道是什么仙子转世不成?长得也那样漂亮…
他不由得有些走神,渐渐走到了大路上,迎面过来一队仪仗步辇,李瑁连忙退到一边,像个下人似的低下头去,等着贵人仪仗离开。
然而他的衣着在宫人队伍里也是异类,仪仗将将经过他面前时,步辇上传来一声好奇的“咦”,旋即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问道:“你是…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