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云烟36*(1 / 2)

这两个人走路没有声音,不知道是在江晚晴惊魂未定的时候就已经等在这里,还是刚刚才进来的。

于敏达就用毒蛇般的目光打量着江晚晴,过了几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江小姐,你二伯江仲祺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

江晚晴那时不知道二伯和于敏达还曾有过一番“断人财路”的恩怨,更不知道于敏达偏执的恨意从来都不止针对一个人,经年累月,他年轻时的满心郁愤和“怀才不遇”的慨然,终于把这个科研疯子塑造成了一个对全世界怀有恶意的恶人——他的恨意一向是恨屋及乌的。

而江晚晴那时对此人全无了解,乍然听到这句满是敌意的话,只是十分不舒服。

她的心跳的乱七八糟,心率完全失常,只是将目光不断逡巡在傅修明和于敏达之间:“你们想干什么?”

她看到了两个人悠然的表情,随后冷然沉下了脸色:“无论你们想做什么,你们都找错人了。”

于敏达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江晚晴紧张的后退,便站住了:“江小姐冰雪聪明,你自然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把那些东西交出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

江晚晴对“相安无事”这四个字并不感到乐观,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错误估计了傅家这摊浑水,从傅修远开始,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家族恩怨,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掠夺!

这场掠夺只会以一方的全面获胜作为终结。

他们显而易见的很想要苏月珊偷来的东西,但是想想苏月珊的下场,江晚晴知道,如果这件东西不交出去,自己反而有一线生机,如果如他所愿那般,把东西乖乖交出去,她可能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城市哪个治安混乱的角落里。

思及此,她不再后退,冷然站住了。

“苏月珊给你们的东西是假的。”江晚晴直白道,“我刚刚把这东西存在了电脑里,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如果弄死我,你们永远也拿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永远也拿不到想要的”这几个字不知怎么刺激了于敏达,他眼睛里偏执的疯狂色彩越来越浓。

“是吗?”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像是一只鬣狗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猎物。

倒是从刚才起站在一边的傅修明笑了。

“博士不必这样。”他安抚般地拦住了于敏达,随后把目光转向了江晚晴,“晚晴,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相见,我也没有预料到。其实时至今日,我仍然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欣赏你的聪慧和才华,但是,我们的人生总是难免走到岔路上去,可回头也总是都来得及的。”

江晚晴不为所动:“为什么说这些?”

“在向你表示我的诚意,晚晴。”傅修明说,“博士这个人比较真性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直接,而是更欣赏一种委婉的表达——我就是在向你传达这种委婉。你手里那些东西,我们是志在必得的,你主动交给我们,和我们现在抓走你,再强行破解密码拿到东西,过程其实是一样的。”

江晚晴看着傅修明,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如他所说,过程是一样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毕竟他们对付苏月珊时,不是这样好商好量,而是一言不合就伤人性命。

他们既然希望自己活着,那么就一定有她活着的理由。

而苏月珊既然已经死了,她一定死于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苏月珊提起过傅修明的名字,又突然想起那天她和苏月珊全无预兆又毫无意义的争吵……

手术?

这个认知让江晚晴不由心里一突,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

江晚晴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看清了她现在面对的局势。

她手里握着苏月珊留下的“已知的秘密”,猜测里,关于和“手术”有关的那个“未知的秘密”已经有了轮廓和雏形。

江晚晴想到ken临走前的欲言又止,想到前段时间,实验室毫无预兆的人员混编。

而那次争吵的时候,苏月珊提到过自己对某些人另有他用。

江晚晴在这样的局面中,根本没有时间把所有的前因后果想得太透彻,她只是肯定了,自己的存活一定有理由。

既然有理由,那么,她就有可以和对方谈判的时间。

但是以她能看到的来说,和那个老疯子硬碰硬显然没有任何好结果,而傅修明的性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虽然表现得像个翩翩绅士,但是江晚晴知道他随时都会露出磨牙吮血的一面。

她慌乱之中把手机留在了苏月珊的尸体边,严修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努力寻找自己……江晚晴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和严修筠争取时间。

但是,她不能表现得太像要争取时间。

于是她说:“不如我们少绕点弯子,你们想要我怎么做?实话实说,现在这个局面,我确实没有什么选择,但是我有最基本的求生欲,你可以对我提要求,我确实不敢对你们提要求,但是面对你们的要求时,总该给我时间想一想。”

于敏达的表情顿时血腥起来。

倒是傅修明对她这样的谈话方式很赞赏,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哦,求生欲。”傅修明故意夸张地点点头,道,“这是个好的借口,人之常情。”

江晚晴仿佛没听出他语言里的讽刺,而是非常坦然地顺着他说:“对,人之常情,既然你们胜券在握,那么你总要给无力反抗者垂死挣扎的时间——毕竟,一下子就解决的麻烦,就没有资格被称为‘麻烦’了。”

傅修明闻言愉悦地笑了起来。

“有道理,尊重垂死挣扎的权力——晚晴,如果别人都像你这样有意思,那么他们都会死的慢一点。”他说着,眼神无端锐利起来,“但是现在,把你从苏月珊那里得到的东西给我。”

江晚晴没说给也没说不给,而是道:“这个东西就在这里——我的工作电脑里,它遵循一套特殊的加密方式,如果三次密码输入错误,这份文件就会立刻粉碎。”

傅修明冷冷看着她。

“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把密码给你,和让你们来破解,其实是同一个过程,不过一个简单点,一个麻烦点儿,甚至于我现在立刻粉碎了这份文件你们也有别的选择——你们完全可以去我二伯那再偷一次,苏月珊这样的漏洞,在我二伯身边保不准还会存在。”

傅修明已经彻底失去了方才欣赏的神情,他的脸色沉下来,显然不悦于江晚晴的拖延。

“给,还是不给?”

“给。”

江晚晴干脆利落地道。

傅修明一愣,江晚晴则说了下去。

“但不是现在给。”

她抢在傅修明的表情转为冷厉之前道:“因为在你们那里,这东西只是顺便的——你们有更想从我这儿拿到的,我们不如先谈谈那一个。”

她这句话一出,傅修明和于敏达显而易见的同时顿了一下。

江晚晴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洋洋得意地乘胜追击,而是淡淡地做出一个“既然如此”的表情:“我的小聪明也只用到这里为止了,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不知道那东西我给不给的起,但是,既然那个东西比苏月珊偷来的这个更主要,我们不妨先聊聊。”

而于敏达已经失去了耐性:“这丫头在拖延时间!”

“当然。”傅修明忍着不悦,警告地看了于敏达一眼,“她还在寄希望于我那个可爱的弟弟,她觉得她能来救她。”

江晚晴被戳中心事,却忍住了一言不发。

“是她要求我们尊重她垂死挣扎的权力的,我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傅修明笑着看向于敏达,“您觉得呢?博士?”

于敏达冷哼一声,不再争论。

“其实我们本不必到这个地步,如果当初,晚晴你接受了我的追求,你就不必在此时此刻费尽心思的垂死挣扎,也不必面对苏月珊的死亡,也不会面对……失望。”

他说“失望”这个词的时候,愉快极了,这种愉快实在让人如同看到尸体和蛆虫一般恐慌而不安。

江晚晴看着他。

“你今天经历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晚晴。你已经错过了一个把事情简单化的机会。”傅修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的要求真是让我觉得新奇,我满足你垂死挣扎的意愿,毕竟,没挣扎过,怎么能确定自己真的做不到呢?怎么会让你确定,严修筠真的救不了你,也注定你的选择注定让你失望呢?”

他说到这里,“咯咯”地笑出声来,随后他一挥手,两个人从门外进来,一左一右地按住了江晚晴,其中一个直接给她蒙上了眼睛。

她根本挣不动那力道,只能被迫深一脚浅一脚地被押着走,随后上了车,又完全分不清方位地开了许久,她最后被安置的地方,是一张椅子。

医院才会有的那种消毒水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随后,她眼前的的遮蔽物被挑开,她逐渐适应了光线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此处大概真的是一家医院,可是这里又和她认知中的医院不太一样——这里的空间太大了,巨大的玻璃窗里和窗外,都好像有人随时会驻足观摩。

而她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发现里面竟然并排放了三张手术台,三个她不认识的人似乎已经全都进行了全麻醉,并排躺在手术台上。

这个场景,没有亲见的人无法体会江晚晴的恐惧。

手术室确实是个充满冰冷和血腥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

可是江晚晴所见的情景,让她完全把此地和“治病救人”联系不到一起,反而觉得那像是个太平间。

这个场景诡异却又有一点奇怪,到底哪里奇怪,江晚晴一瞬间没有说上来。

傅修明站在她的眼前,眼神不甚明朗的看着她。

“欢迎来到这里,晚晴。”傅修明说,“这就是你想要先谈的那部分事情。”

江晚晴愣住,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傅修明不急不缓:“晚晴,你做出了一个非常伟大的药物,而你的药物,配合我们的手术,能达到一个非常理想的效果。”

药物?手术……

她的药物研发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这个药物能和手术扯上什么关系?!

江晚晴下意识地去看手术台,这才猛然发现,三个手术台上并排躺着的病人,都剃光了头发,连唯一的一个女性病人也是这样的状态。

她看到于敏达站在角落里,几乎是兴奋地看着这手术室里的一切——那个眼神,仿佛是最激动人心的事情马上就要达成一样令他心花怒放。

什么手术需要病人剃头发?

什么样的手术,会用上延缓精神分裂症的药物?

又是什么样的手术,会让了解内情的苏月珊那样连哄带骗地招募志愿者,又最终让她送了命?

这不是一般的手术,江晚晴想,她搜寻自己所了解过得所有违禁手术,终于把那个最可怕的可能和眼前所见的事实对上了号儿。

江晚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傅修明。

“你们……想干什么?”

傅修明一向是喜欢微笑的,虽然那种笑容一直带着一种虚伪,但是那笑容的伪装让他安然无恙地披着绅士的皮囊,不至于露出那疯子一样的底里。

可是此时,他没有笑——这个模样让他透出了几分难能可贵的“真实”,却令人浑身发冷。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江晚晴遍体生寒。

她原本以为傅修明只是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儿,仗着一副好皮相肆意妄为。她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傅修明让她无法喜欢的原因——他没有共情能力,他似乎根本无法从别人的角度去理解问题。

在他这样的人眼里,躺在手术台上的根本不是病人,而是疯子、实验品、达到目的的工具。

傅修明在江晚晴震惊的眼神中,和她并排而立,并为了迁就她坐着的高度,而俯下身来,像一个温情脉脉的男友,又像一个乐于讲解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