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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日记25(2 / 2)

许璐一僵,猝然望向她。

她无声顿了顿,猛然抓住了江晚晴的另一只手,紧接着短促而急迫地呼吸了好几口,过了足有半分钟,才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

可即使这样,她也几次张口,又几次放弃,全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肯开口就是好的,江晚晴给严修筠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让许璐找地方缓一缓。

门诊已经下班儿,再无其他病人,严修筠和江晚晴于是占用了郎玉堂的诊室,并且让严天意清退了“无关人员”——郎医生。

被鸠占鹊巢的郎玉堂几乎要当场撒泼打滚,结果被江晚晴一门板子拍在了外面,只能望门兴叹。

许璐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郎玉堂处理过了,为了防止感染,上了药后又贴了块儿纱布,让许璐原本就柔弱的一个人,显得更是可怜。

江晚晴压低声音,向严修筠简短说明了一下儿许父的态度,以及他们父女俩刚刚那场争执。

严修筠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这才和江晚晴双双走到许璐跟前。

江晚晴坐在许璐身边,严修筠坐在了她们两个对面。

“你一时不知怎么说,我能理解,我替你说。”严修筠道,“你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可以吗?”

许璐看着他,又看看江晚晴,随即在江晚晴鼓励的目光下,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你选修在选修第二专业的时候,被他盯上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许璐便无声地抖了一下儿,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平城大学药学院的艳照门刚刚席卷了全国的网络,江晚晴对这个“盯上”心里有数儿,但是此刻,许璐刚刚才平静下来,显然并不适合细说这些。

于是她在许璐看不见的角度,遥对着严修筠,轻轻摇了摇头。

严修筠于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把这句话后面那些意思完全展开,继续说起了其他事情。

“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陈雅云。她本是受人指使,来更进一步地控制你。但是你比较幸运——她彼时正在寻求自救,无论出于什么心态,她并不希望有人步自己的后尘。于是她接近你的时候,并不是在全心全意地在推你进火坑,她甚至在帮你。”严修筠看着她,“也是她提点你,让你寻求到保研到我的名下。”

这么一来,许璐一边缠着严修筠,想保研到他名下;一边拿着论文,企图去找江晚晴去修改的逻辑,就说得通了。

陈雅云寻找突破点十分精准,一来,严修筠不是药学院的人,并不受朱和峰的影响;二来,江晚晴的背景很硬,硬到朱和峰在这学校里经营多年,也不能拒绝她直接空降。

如果许璐能寻求到他们夫妻这样一个保护伞,这件事无疑是有一线转机的。

陈雅云对许璐,既是帮忙,又是问路——如果当时江晚晴和许璐约见在心理咨询室的时候,许璐能鼓起勇气把这些事说出口,陈雅云自己,大约也是能看见一丝希望的。

可是阴错阳差,这条路成了死路。

江晚晴在心理咨询室门外碰到的那个“怪人”,大概就是前来查看情况的陈雅云了。

她看到江晚晴不留情面地赶走了许璐,由此认定江晚晴不想沾染这段麻烦,这也是后来,她在申城和丈夫吵架后,说江晚晴“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并拒绝和她聊一聊的原因。

此时,这些细节被重新理顺,江晚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她先是看了看严修筠,随即又把眼神儿递向了许璐。

许璐抿着唇,点了点头。

严修筠有些低沉的扩散在医院诊室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回音。

“你们没有成功,而陈雅云的小动作被察觉,她的秘密被迫公之于众,于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指点给你的路,你也走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只能选择妥协,所以你还是被保研到药学院——即使现在,那个即将成为你‘导师’的人还在隔离审查,但是有人告诉你,有人向你保证,他们想进行下去的‘项目’,还会照常进行。你的家境并不富裕,你的母亲需要长期的医疗护理,为此,他们甚至向你许诺,可以帮你解决一些家庭或者经济上的困难。”

许璐猝然闭上了眼,飞快地点了点头。

严修筠顿了一下儿,随后却问了一个问题:“你母亲的病是什么病?”

许璐一顿,睁开眼,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晚晴被他这个略显突然的问题也问出了几分疑惑,但是为了不打断严修筠的思路,便没有出声。

严修筠却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没等她开口,自己接了下去:“schizophrenia.”

这个词一出,江晚晴顿时一愣。

此病症没有完全治愈的希望,对用药长期依赖,一旦停药或者减药,患者的病情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反复,患者和家属都要承担很重的经济压力。

这还不算,对患者的护理,才是这个病最折磨人的部分。

schizophrenia,精神分裂症,就是俗称的精神病。

为了照顾许璐的自尊和情绪,严修筠甚至没有用直说,而是用了英文,他说完,只是定定看着许璐,问道:“是不是?”

许璐睁着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神却是默认了。

江晚晴默然。

怪不得……许璐当时,拿来的是那篇论文。

她也许确实是想过抄袭这篇论文,但是如果,她的初衷是为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寻找替代药物,似乎,就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精神分裂症维持日常治疗的药物,对于许璐的家庭来说是很重的负担,但是当时江晚晴发表的论文中所提及的突破性药物,提炼再合成的过程,对于一个药学院的学生来说,并不复杂,只要有中等偏上的实验设备,和几种常见的原材料就能做到。

而据江晚晴所知,平城大学药学院里,朱和峰的实验室就完全符合标准……

江晚晴只思索了一下,就觉得压抑。

被生活压力逼得沦落为酒鬼的父亲,患有精神分裂、后半辈子都只能依靠别人照顾的母亲,她想利用自己的所学,减轻家里母亲用药方面的负担……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她遭遇了一些她至今不敢说出口的事。

江晚晴眼神动了一动,刚想站起身,就被严修筠的眼神定住了。

“我希望你没有答应他,把你母亲送过去接受治疗。”严修筠转而看向许璐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想复制的,是早已被医学界列为禁忌的手术。这个手术不会治愈schizophrenia患者,只会把schizophrenia患者变成一个没有思维的活人傀儡,因为过程危险,且严重违反法律和道德,所以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个愿意献身的实验者,而你居然想把你的母亲送过去?你知不知道,他们感这样拿捏你,就是认准了你必须闭嘴,无论用什么方式。”

许璐脸色一白,急道:“可是我听说,有治愈的先例……”

这是她进入诊室以来,说的唯一一句话。

江晚晴从中听出了一份垂死挣扎的味道……

她未必相信,可是她别无可信,没有希望的生活已经把她整个人消磨了太多。

而严修筠断然摇了摇头,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没有。”严修筠说,“这个手术根本没有治愈者……而失去的代价,你无法想象。”

许璐双眼睁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

严修筠在这个神色之下无动于衷。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如果我现在给你另一个选择,你虽然会有一点危险,但是你最终摆脱他们,你能上学,能毕业,能工作,也能最终远离这些事……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璐闻言,她猛然抬起了头看着严修筠,她几乎要把自己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恍惚,却仿佛在绝境深渊中看到了遥不可及的一丝光芒。

她就这么僵持了半晌,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直到最后,才挣扎着,却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