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爽的是你自己罢。”长嘘出一口气来,洛明辰倒也伏了案于他对侧坐下,船舱不大,一方木案,两垫蒲团,还剩他弹琴那一处立了盏青釉孤灯,烛火并不刺目,反是温暖。案角存了茶壶杯碟,她展眸望向,方才发现舟帷处还有一尾绿绮琴弦。
“你知道我来?”隔了木案一把握了她的指端,冰凉触感直击心底,安陵析痕微以蹙眉,竟也不顾疑思方又言下,“你不是穿着蓑衣来的么,没打伞手指竟也这般凉?!”
“我天生体虚。”方要自他掌心撤出指尖却不想他反手握的更紧,洛明辰便知徒劳,终又转了话音道,“李行说你明日才会到,怎么现在就来了?”
“呵……感情你们两个将我骗来的?”嗔怒袭上,安陵析痕反伸出另一只手来覆下,两掌将洛明辰指尖层层包裹传着暖意方又笑道,“他修书于我也是你指使的吧,我的人,何时变作你的人的?”
“你的人不尽忠,怪不得我。”兀自将头瞥过一边,洛明辰反有些羞怍,以妻子性命作胁,她拉人的手段,却是残忍了些。
“也不尽然吧。”掌心兀然一紧,安陵析痕复笑,眉宇间似有琼琼山河,“我看得到我的人对我忠心,却是看不懂你的人对你死心。大抵,你收他们时显的威,收下了,便尽是对他们的善了。”
“我今日修书一封给了第五言浊,附加一纸证据,你说皇上可会插手?”洛明辰怔怔看向安陵析痕,执意岔开彼此拢人之术,语诉重点道。
“我说的话,你竟是都不想入心的。”暗叹了气,安陵析痕只觉今日的她魂游天外并不在此,眉心微有凸起方是又清音言下,“一纸证据太少,你修十封书信都不见得管用。更何况,皇上既是将漕运一事交予他二人,必是很信任,你这般做反是害了自己。”
“怎般才能让他有疑?”
“听天由命。”寂然一笑,安陵析痕倒是渐觉她的玉指终有了些许暖意。
“你来可是要帮我?”目光掠上,直锁衣襟,洛明辰心不作静竟也与他兜不起圈子,沉声道,“今日公祖暮与东方卿王杀了三百一十二个难民,你真能袖手旁观?!”
“你是在自责?”灯火微薰,安陵析痕微眯了目,终敛了笑意于她,“你的心不静。”
“静不静可有区别?”沉目迎上,兀然自他掌心抽出指尖,洛明辰反是紧紧咬了牙关,一字一句道,“我静下了,那全数难民就不必死了吗?!”
“死者已矣,生何以堪。”淡淡睨了笑,安陵析痕终又拉过飞泉琴拨了三两声,悬音不绝,竟能清心润肺,“死便是死了,再自责也无用,不如想个好法子,让他们偿命就是。”
“你可有?”洛明辰斜了眸,耳畔掠过琴声,声音却不知觉软了半阙。
“法子第五卿王早已给了你,是你不会用。”依是盈盈笑意,安陵析痕淡抬眸看向她,目中尚有一丝包容的笑。
“你是说,杨守谦?”呼吸略轻,洛明辰忽也蹙了蛾眉,轻语道,“我原想,惩治了公祖暮与东方溯郁,便可以让他押解二人入京的。”
“我来时发现,漕运船只尽数都停在青州河堤岸旁侧,陈年堰埭,倒也不是不能。”睫眸垂下,只专于琴间,安陵析痕淡抿唇际,于烛火中抚了半晌方又抬眸视她,微以言笑道,“为夫既然来了青州,你就不能让爷快意一次,非得处处言政,时时说敌么?”
“如何快意?”洛明辰微闪了笑,面如桃色。闻他言了半日,现时竟觉自己心处豁然开朗许多。她并非晦涩之人,如今经他点拨,哪怕只言片语,她都是听得懂的。
“山麓悠然,盏盏渔灯,阵阵水花,繁星点点,可作琴声。”眉浅莹润,安陵析痕指下方又挑弦,淡笑道,“我们于此泛扁舟轻卷,睡江南烟雨岂不更好。”
“奉陪到底。”
她终是存了笑意,眉弯目彤,竟似三月梨花芬香淡淡。信手取来舟帷处的绿绮琴,竟也与他指下的飞泉名琴相得益彰。转轴拨弦,是以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