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愈来愈沉。沉到崖底无声,空落出一片寂然。愣至半晌,洛明辰终又扯出一丝笑来,那笑隐着真情,是附体后少有的温暖。她亦知,洛明辰的一双眸与苏砚卿的何其像,犹于在她笑时更甚。然,洛明辰终是笑的太少,少到最后,竟连自己都要忘了,两人那极其相似的眉眼。
“或许,她替兄长挡下那一刀,是怕你作孽太多罢……”
沉步出牢,洛明辰再不敢回眸相视。她必知母亲正伏在木栏上观着自己,她怕稍一回眸目中便是满满的花殇。留下清音,是她予母亲最后的温情。至少,两不相欠,自己也可活的轻松一些。
一路出玦厉府,侍卫无一敢阻拦。洛明辰却是愈发沉肃,不言一句话,不行一分语乃至出得狱来亦不上轿,只想自己一个人清净走下去。心中尽是酸涩,夹杂了这一辈上一辈的记忆。她本是想忘的,却不想,忘到最后,竟是记的愈发清楚。
锦轿尾随于后,洛明辰亦只当一人在走。行长街,过闹市,她都只觉这世上再无别人。唯路过西肆街前,猛有锣鼓喧天之鸣响,她方才回神。冷目凝上方才知是有人家婚娶,赤红色入眼扎心,洛明辰却寂寂的笑,心下百转,这又是哪一处男子,要得了女人的心。
绕步自人群后挤出身来,洛明辰方要再走,却不想低眉那一刻猛掠过茶楼窗根处,目瞬时作疼。她分明看得清楚,那两人的眉眼,即便隔了千百个人,她只一眼便也能认出他来。楚纤纤,安陵析痕,心底碎碎念,方知心中某一处微疼。那两人不过刚从茶楼里走出的样子,莫不是背地里还有什么行举……今早不是刚演完戏么,现时茶楼重聚,该是道真情的时候罢!
缓缓抬眸,阳色尽数又隐进云彩里。阴沉沉的,似心,一切皆阴沉沉的。
月白冷蕊,星缀虫鸣。目下水光潋滟,荷田倾倾。
栏阶亭帷,甩去一袭轻衫,极爱干净的洛明辰反是一斜倚着廊柱子坐下去,指扣双膝,木然叹出一口清气。
“可是烦了?”这一音由半月门后唤出,隐着慵懒随意,于夜色如水的夏晚竟也不重,反是清朗。月白袍衫踩着音入,陆翰予方又勾了唇角,左手抱着酒坛子却是更紧,“今晚蹙眉似比往日更重了。”
“我习惯蹙眉。”洛明辰似乎不甚欢喜他那一身酒气,方又蹙了眉角沉声相道,隐着冷意。
“何必这般,冷伤肺,寒伤心,我不是也为你好。”一屁股蹲在洛明辰旁侧,陆翰予复笑,眉眼里尽是纵恣不羁,酒气掠熏,方又清了嗓子视她,“何必这般难过的,不就是那两个贱|人么。”
“贱人?”眉下稍愣,洛明辰反是一惊,随即又带杂了哭笑不得,他指的可是……
“就是……”酒嗝打了一遭,空气中清清浅浅芳草气全无,倒是添了分醉意。陆翰予方又扬袖灌下一口,舌尖处尚凝了清甜,复又言下,“就是那个楚纤纤和安陵析痕啊。”
“你?”眉心凸起愈浓,洛明辰忙探首以问,“你怎知晓?”
“霁春茶楼前我看到你了,方时我于王爷身后随侍,你只顾着看他们,倒是没发觉我。”唇角不知觉掠了一丝苦笑,陆翰予复又饮下一口香酒,凛冽成风,抚下唇际的弧度陆翰予复又慵懒恣肆道,“那楚纤纤特意向景仁帝请了半日闲来出宫会情郎,此情可悯,实在可悯啊。”
“确实够可悯的……”冷淡勾勒出半阙唇际,洛明辰反是不自在起来,然面色仍做无异,只碎碎念那一句以作掩饰。
“好酸啊……”单手提下酒坛子抱进怀里,陆翰予忙伸出舌头来大作惊苦状,脸拉下来半条子长,口中亦喊着酸醋话,不知是酒太酸了还是被她酸了,喊了半晌,陆翰予方又大笑起来,转眸视她,是少有的正经,“景仁十一八年王爷因着皇家园林案子去了趟公祖府,便是那一次碰到的楚纤纤。不想那小女儿这般痴情于王爷,三番五次吵着嚷着要嫁过来。知羞不知羞且先不论,公祖卿王只怕因此事丢了公祖家的颜面方狠狠压下楚纤纤的戾气。那女子太过任性,少有的人能受得下,偏王爷脾气又是极好,方才容让楚纤纤这般个闹法,然心里却是极不待见的,似乎所有女子王爷皆不待见,直到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