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兮还在掂量着怎么开口,就听见一声叹息,夹杂着许多疲惫之意:“你是来替她求情的?”
灼兮走上前来,看到桌上摊散着乱七八糟的折子,问道:“皇上,每日身处这样的宫殿,一个人时,可曾觉得寂寞?”
皇上不禁愣住,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小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先回答灼兮问题。”灼兮摇摇头,执着道。
“这样的大的宫殿,每到深夜,心宜不在身边,便觉得十分累。”嘴角牵动笑意,是提起心爱人是散发出来的温柔。
灼兮报之一笑,看见桌踏旁放着一套紫木茶具,素手遮香,香叶、嫩芽,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灼兮手阅月团三四片,进壶中。
煮茶声,嗖嗖如松风带雨鸣。一丝香气佛面而来,灼兮笑道:“我记得皇上喜欢大佛白龙井。”
“是,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他走至跟前,坐下说道。
“大佛白龙井,甘香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后,觉有一种太和之气。灼兮觉得像极了一名女子。”
“噢,是什么样的女子竞得你这样的夸奖?”
“是贤妃娘娘。”
明亮的眸子看得皇上不禁气噎,绕了半天还是为了这事:“你······!”
灼兮跪下身来,说道:“灼兮是要为贤妃娘娘求情,灼兮之所以知道皇上喜欢大佛白龙井茶是因为贤妃娘娘的告知,皇上可曾知道他们的喜好,皇上独宠宸妃娘娘时,可曾知道她们是怎样度过漫漫长夜的。那年深秋,贤妃奉您旨意搬入静思殿思过,她毫无怨言,她知道你会为她洗清冤屈,深宫数几载。三分空清冷,什么都没等到,换来的是赐死。”
“那是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要朕怎么办?”
“可是皇上,她不过是个女子,深秋与冬夜是怎样熬过的,你不懂,进冷宫的人是连奴才都不如,清水馒头,薄被单衣。灼兮看尽皇上对宸妃娘娘的宠爱,都分不清皇上到底是深情过分还是惨淡无情!”
许是最后一句话太过于重,皇上身子猛的一震,撇过头去,看向一幅画卷,卷中女子一身绯红衣裙,坐在百花丛中,双眸洋溢着笑靥,那是宸妃,他自小呵在手心疼爱的女子。眼底苦楚弥漫,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灼兮倒也不怕:“灼兮是女子,跟在太后娘娘身边数九载,看遍了个宫的辛酸苦甜,不过,奇怪的很,她们皆都不怨。”最后一句嘲讽味十足,皇上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沉重的气氛,灼兮低头不语,该说的她都说了,最后只看皇上怎么表态。
半响过后,才传来:“人可以放过,但孩子必须赐死,搬入甘露寺,剃发修行。”
“灼兮替贤妃娘娘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灼兮知道这是极限,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贤妃,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甘露殿外,别有一番风味的庭院,看起来并不像冷宫。玉雕窗前晾晒着芍药花瓣,空气中渗入点点清香,勾漏丹砂里,僬侥火焰旗。
灼兮还未进殿就听见哭喊声,匆匆跑进去,只见贤妃倒在地上,额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苍白无色,一身缟素单裙,朝着灼兮微微一笑。灼兮扶起她的身子,想让她减少痛苦。
颤声说道:“你这是何苦呢?”
“灼兮,谢谢你肯为我求情,但我知道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孩子的。”贤妃低头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又听见她说道:“莺儿,去帮我摘几朵芍药来。”
“我是罪臣之女,又戴上私通的罪名,皇上会放了我,那太后呢?这始终是皇家丑闻,如今我要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了,他是常寻。”不顾灼兮错愕的表情,太医常寻,贤妃静静的望向梳妆台上,那里搁着一枚素簪,显得十分静络,她朱唇微启,眼角表情错综复杂:“如果不是他,我哪能活到这个时候。”冷哼一声:“宫里人最会看风头行事,一日恩宠拢人心,他年下榻情变断。这其中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常寻不像让人那样刻薄,几年下来,时时免费为我诊断,换了旁人,早就不耐了。他是太医,我一早就知道这是孽缘,可我还是扑向其中,情不由人。”
灼兮偏过头去,泪雨聚下,这是怎样的情不由人,竟让这样淡薄的女子深陷其中。
“灼兮,你能帮我把那根簪子拿来吗?”纤手只想妆台,灼兮无声应允,轻轻放下她的身子,走向那里,那是一枚手工簪,上面雕刻的是玲珑玉,芍药半开,轻轻为她插至鬓间。
贤妃露出笑颜,语气中带了份欢喜,温柔问道:“美吗?”
灼兮应首:“芙蓉骚客空留怨,芍药诗家只寄情。”
“帮我····把这根簪子给他···!”
莺儿赶回来时,贤妃气息已经大为孱弱,捻下一朵玲珑玉。口中反复念道:“芍药犹绰约也,美好貌。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
花落人散终须去。
这个夜晚,她承受了一段感情,见证了人心的炙热与凉薄。她以后,要怎么保持那样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