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轻柔的浅紫色玉绫广袖下,压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鲨鱼皮柄匕首,纯银剑鞘,锋刃薄若蝉翼,正是先前父亲送与我的那把。
那只吊睛老虎,看似高大威武,事实上是被阉过,其凶猛甚至还不如一只牝虎。我当时纹丝不动,直直地绷紧了身体,手指扣住匕首,鞘身半褪。若真的让它扑上来,我也有把握一剑刺中那虎的咽喉。
事后,我看见端仪公主朝我的方向,轻轻击了两下掌。宴席之上,亲自手执金樽,迤逦地漫步而来,经过我时,朱唇微启,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不愧是出身将门。
由是,这场宴饮之惊成为我与端仪相交的开始。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行路之难,我岂畏惧。
我将端仪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更何况我不是踽踽独行,而是又盟友相伴。
轩彰二年夏末,七月流火天气初转凉,太液池的残荷收拢的最后一缕幽香。我于云珀宫,经受难产撕裂般的疼痛之后,诞下了我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奕槿第一位公主。
小公主生得粉雕玉琢,雪团一般的可爱,小小的眉眼与我幼时极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奕槿极喜欢这个女儿,赐名娉婷,封号颐清公主,记入皇室玉碟,由钦天监隆重操作庆贺典礼。
我静静地看着躺在银色玉兰花纹摇床中的孩子,柔软的身体,笑时眼底自然地迷蒙开纯粹无瑕之色,剔透得宛若澄澈湖泊。不是十分像我,我常引镜自视,眼中常深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阴戾,而她这般清嘉柔和的神色,倒是像极了从前尚养在深闺中不谙世事的颜卿。
我笑意凉薄,先有娉妃,再有娉婷。
奕槿越喜欢这个女儿,上天似乎就越不从人愿。轩彰三年,颐清公主尚未满周岁,因病早殇。原本筹备多时的周岁庆典,竟成为最后的祭礼。奕槿骤然失去爱女,哀痛万分。
据《胤书。帝王传。轩彰》记载,轩彰三年五月初六,颐清公主因病早夭,药石无效。帝大恸,不朝二日,众官觐见,始还,神貌戚戚居久日。
因为颐清公主之死,一举连累了皇后薛旻婥,与处于高位的丽妃。审讯未果,薛皇后于凤仪宫中,素衣赤足,悬梁自尽。丽妃亦被废黜,幽禁永巷,此生想要再见天颜怕是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