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的……”
“可是她死了……她死了……歌珞让她死了……”我像是哭到竭力般,猛地一口声息咽在喉咙里,竟是生生地卡住,“咳咳……咳咳……”我一手震颤着覆在胸前,窒息的痛苦渐渐清晰起来。
“颜颜!”奕析轻拍我的后背,见我慢慢缓了过来,他问道:“你好点没有。”我狼狈地抬头,眼眸中撞入他疼惜关切的面容。
“咳咳……”我以手掩唇,像是一口在心肺间郁积已久的淤血要不受控制地喷出,最终“啊”地一声,我趴在凌虚台的角落将刚刚喝进去的“昔人醉”悉数吐了出来。
奕析将近乎虚脱的我从发凉的砖石地上扶起,我一个趑趄又跌倒在地上,他温热的手指触到我肩膀上的衣衫,已经尽数湿透了,几道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蜿蜒地顺着脖颈的弧度滑入素锦小衣,我双手支地,浑身湿透后的冰凉让我冷静下来。
“你现在舒服点没有。”奕析蹲在我面前看我,戏谑中蕴藏着深切的关心,“坠楼未遂,又发过酒疯,认识那么久,好像还没见过你如此失态。”
我看着青砖地面上,映出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倒影,脸上泪痕纵横,我想象得出我现在应是狼狈不堪,无一丝半点的名媛姿仪,他湿了半边身子,胸前洇湿了一大块,黯淡的色泽倒愈发显得衣料的柔软服帖。
“你刚才为什么会说‘歌珞让她死了’?”奕析犹豫着问道,“难道夫人是死在老北奴王手上的?”
我木然地坐在地上,并不回答。
“那么,琅嬛,你究竟想怎么做?”奕析正色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琅嬛”。
颜卿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琅嬛。
“我会杀了他。”充满戾气的话从我嘴中轻轻吐出,面无表情,然而我看到奕析眼底的微光陡然一颤。
“杀了他?”奕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前的我就像凤凰浴火重生,脆弱与稚弱从我身上剥离,取而代之更加的坚韧与沉毅。
“耶历歌珞这等冷心冷肺、自以为是的人,枉费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牺牲与让步,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我眸光清泠地看着湮尘的方向,那冷雨仿佛一记记地抽打在我的心腑上,在伏眠的时日,我所知道她的往事也渐渐完整,“曾经傲视群雄的琅嬛女侠,如此倾心对他……他却至始至终视她为可以操纵的棋子……是他害得母亲武功尽废,后半生宿疾缠身……他还勾连朝中薛氏,用锦溪案压垮颜林两家……为的就算以亲人承受的痛苦来折磨母亲……”
奕析淡淡笑道:“你这样的性格,说得出做得到。”
“王爷,琅嬛愿意为王爷的北伐助一臂之力。”我眼神清亮地看他,身上素白的衣衫宛如一朵开合的白莲,我说道:“伏眠国,可以假道给胤军。”
“你说什么?”奕析惊声问道。
我用指尖蘸了酒在地上划着示意给他看,“胤军若从伏眠国通过,就可以绕开覃积山脉,这样一来,北奴在南面的铁锁屏障就如同虚设。胤军就可以直抵邱鹿原,杀他个措手不及,甚至还可以取得像二十年前那样的邱鹿原大捷。”
“那是浣昭夫人的赫赫功勋,晚辈望尘莫及。”
“琅嬛。”奕析看我的眼神中透出清绝,“你真的愿意借道吗?你不怕发生‘假途灭虢’的事吗?”
“你不是野心勃勃的晋献公,我也不是愚不可及的虞公。”明眸中氤氲着一片莹莹清辉若水,我就这样看着他。
“那么你愿意相信我吗?”奕析问道。我们的手掌交覆着,他的手心温热,我的手心冰冷。
“不相信。”我垂眸道,“请见谅,我现在不想,也不会去轻信一个人。”想想就觉得齿冷,连与我有着血缘之亲的姥姥,对我竟还存着凛冽的杀心。
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自嘲般地说道:“可以谅解,我与颜卿相识了整整六年,与琅嬛却只相识了短短数月,况且,有能力借道给我的人是琅嬛。”
“胤军过我伏眠国境之时,邀请王爷来伏眠王宫中小住。”我口气澹澹地说道:“胤军若敢作出践踏屋舍、强抢民女等劣行……”
“表妹你不会伤害我……但是会让我活得不安生是吗?”奕析在我耳畔轻声道,削尖的下颚抵在我的肩上。
我感到肩上些微的酸痛,别过脸看到腮边有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卷起,指尖一勾就将那张易容给撕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如俦的脸,我说道:“你现在可以换个身份了,王爷。”
此时,我似乎看见层层漫卷的素白帷幔后,绰绰约约地立着一名身形妙曼的女子,随即又像幻影般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