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紫台连朔漠4(2 / 2)

我此刻心情说不上悲凉,更多的是内心的空茫,踏上一条我看不到尽头,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走得每一步都是恍若踩在虚空中。

离别之时,我口占词一首:

沁露冷,蘋花渐衰。

萋萋芳草连空阔,暝鸦横斜霭霏微,霞敛残照收。

素简序,孤城暮角。

公主回雁十八怨,人谓珠玑我谓血,移破秦筝柱。

帝都赊,雪涵关阻。

晚景萧疏动流影,毡下北望极霓旌,风拈孤魂瘦。

灞桥别,乍咽凉柯。

百感情绪疏顿酒,正恁寄残醉入肠,此生悠不见。

一切就如那凤来仪的金镯磕在地上,破碎地零落,翠绿色飞散的粉末一如我们的往昔灰飞湮灭,从此尘封。这样也好,也好。

十里猩红锦铺成的红毯再是绵延亘远,亦是有尽头。

那名曾经在玉致斋中被我羞辱的北奴迎亲使,现在正踌躇满志地站在红毯的尽头,眼中毫不掩饰胜利的得意神情。

当我走近时,他以仅有我们两人听见的声音,挑衅般在我耳边说道:“我说过,我是来迎亲的,而不是来收尸。”

在他的眼中,我现在这样算不算一败涂地。

我笑意婉娩,在风中翻飞若蝶的衣袖遮住我一半的容颜,“那么,不用与一个小女子如此计较,你现在这般根本谈不上丝毫男人的气度。”

“属下不敢。”高大威猛的男子在我面前恭顺地垂首,“王妃。”

这两个字犀利地提醒我,从此我的身份就是北奴汗王,耶历赫的妃子,载入两国史册,万世不得更改。

《胤书?公主传?宜睦》记载,前颜相之女卿,赐予封号宜睦,以皇妹身份和亲北奴,举家荣光。帝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于丰熙十七年十二月初六下降北奴,随公主陪嫁胤朝各种谷物、工艺品、药材、书籍,赐女官侍女七十余人同行。

当我乘坐的风辇迤逦地驶出帝都外城,隔着重重的红砂回望气势巍峨的城门,连着那里的人都抽离成模糊的影子,带着逝去的不真实。心中莫名有个声音默念: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直到我们一行渐渐远离,帝都的城门在漠漠朔风中绵亘成暗青色,如虬龙蜿蜒身后。我心底才升起些远离故园的孤寂与悲凉,可知当初的嘉瑞是否也是这般的心境。

可是当时十六岁的我,根本不可能想到,我另一段波云诡谲,颠沛流离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帷幔。接下来我要走的路,才是真正的步步荆棘,碎砾遍地。

漠北,雪虐风饕,前途漫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