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地愣住。
他身着白色云锦长袍,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宽襟纱衣,胸襟处用银线刺绣了升腾繁复的连天祥云,无任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浮凸处浅淡的银白色光泽,犹如处身一朵纯白的烟云中。
整个人如一块纯净温润的玉石,经能工巧匠细细雕琢出一丝不苟的完美。
他已拾级而上,我却有些出神地望着下面,仿佛那一团纯白的光影还在那里淡淡凝结。我不禁羞于自己的失态,往日朝中俊秀的少年见过不少。不论容貌,单论气质高华,无人能及他十分之一。
他看了一眼纸笺,眼睛中有琥珀般纯粹的光泽,正是“凤栖于梧桐”,“是张好签,姑娘又为何哭泣?”声音使人如沐春风。
我拭去眼泪,心想他道我是因为签而哭泣,答道:“我并未落泪,只是烛烟之气熏着眼睛。”
他将纸笺递还给我,浅笑问道:“姑娘可是问姻缘吗?”
我想到那解签老人说的话,拿来揶揄他道:“不问姻缘,难道还问仕途吗?”
他依旧浅浅笑着,整个人仿佛都笼在淡淡的纯净的光华中,我不禁想到:像这样的人,纵使泼一千捅污秽,又如何,依然白璧无瑕。
他说:“姑娘,这里烟烛味太重,不妨去寺西的品菊亭坐坐,亭子背对嵯峨的青阳山,面朝菊圃,此时正值菊花盛开,品茗赏菊,闲逸得很。”
我被说得怦然心动,想到紫嫣人在殿中,便婉言谢绝:“多谢美意,只是我家小妹还在殿中,我若莽然走开,唯恐走散。”
他面露遗憾,也不强人所难。说声“后会有期”后,与侍从施施然向寺西走去。
我在大殿前来回踱步几趟,见紫嫣还未出来,索性进去找她。
接近中午,殿中的人稀落下来。却仍是明烛高烧,烟雾缭乱。
我清楚地听见那解签老人高声说道:“倾城红颜,乱国祸水,狐媚,狐媚……”
这时,紫嫣上前携住我手,透过薄薄的烟雾,我看见她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黯淡与阴郁,接着老人的声音已渐飘渐远。
从青阳寺归来,已有些乏倦。
妈妈命厨房炖了清蒸鸭子,在秋日里食用,滋五脏之阴,清虚劳之热,补血行水,养胃生津,止咳息惊。
砂锅端上桌时,浓浓的汤还翻滚着气泡,浓而不腻,鸭子肉质微咸鲜美,膛中还填了笋干冬菇,汤上浮着切成薄片的火腿,令人食指大动。
爹爹入道之后,一直素食,不沾荤腥。妈妈命厨房为他准备了嫩嫩的水豆腐,撒上油绿的葱花,和醋浸蜜糖佳藕。
桁止也在,对于那日受索诺劫持的事,我们彼此心照不宣。这时,爹爹问起桁止近日来的公务。
桁止恭敬答道:“集州军营的机密要地混入了北奴的密探……”
爹爹微挑眉,“怎么给他混进去的,照理说应是十分困难。”
“那人偷了通行令虎符,冒充了军营的士卒。”
“虎符”我心中一个激灵,差点将瓷匙中的汤泼出去。爹爹神色淡淡地瞟了我一眼,继续与桁止谈话。桁止看来还没将索诺劫持我的事与虎符的失窃联系起来。
紫嫣在桌下握紧我的手,安慰道:“姐姐,镇定些,只要你不露声色,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来。”
而我此时,已是心乱如麻。索诺竟是北奴来的密探,那么我岂不也铸成大错。
桁止说:“不过,那夜容止收到匿名的密报,所以提前在那里设下埋伏,几乎擒住那人,后又被他的同党救走。”
我听了才微微放心。
爹爹勉励道:“多磨练几年,做事自然会稳妥一些。”
桁止维诺道:“是。”
此时,我心中却是疑窦大起,装作喝汤,余光却瞥过紫嫣俏丽的脸庞。索诺拿了虎符,知情的人只有我与紫嫣,桁止口中模糊带过的密报,莫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