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是极静的,就连风过溪畔的沥沥轻响,也悄然的融进了这清雅如梦的水色山光中,没有一星半点的外溢,而那仿佛吸满了水的沉甸甸的潮气,也使得走在那一袭白色衣影中的沈欣瑶,连一贯轻柔的呼吸声都显得怅然了起来。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这吸气和呼气的声响,终于拼凑出了几个完整的字。
“泠鸢……很强吧?”
其实这个问题,在这之前沈欣瑶就已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光是忘川之畔掌门的头衔,就足以让她对泠鸢的实力有了大致的认识。
沈欣瑶知道,大师傅和二师傅虽然没事就喜欢打来打去,但也是随随便便得连点到即止都算不上,然而尽管如此,每当她们交手之时,归去崖上那薄暮暝暝的落雪却也会暂时止歇,天空中炫丽的光芒恍如有百花齐放。
而忘川之畔和彤雨阁并列于世,其掌门的实力,恐怕不会逊于她们一丝一毫。
而她这么问,无非是想要叶鸾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哪怕只是一句聊以慰藉的假话,也好。
“嗯,很强。”叶鸾语调平淡的道出了残酷的事实,清俊的脸也跟着沉淀下了一丝漠然,“我想我,应该会死吧……”
“可是我还想继续听你弹琴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沈欣瑶突然从后面拽住了叶鸾的衣襟,“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在西北的雪山之上,有一片与世隔绝宛如桃源的仙境,那里有碎月摇花的碧潭,有皎洁透蓝的晴空,我可是还在等着你,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用琴声,让那湖水……温柔盈岸吧……”
眼中仿佛亮起了一片粼粼的湖光,沈欣瑶有点语无伦次的,断断续续的说着像是告白的话,直到最后甚至染上了难以抑制的哭腔。
说是告白,实际更像是告别吧?
“是吗?”
脚步停了下来,叶鸾的眼中有一瞬间掠过了极其复杂的光芒,那光芒中,有见惯了一切的浅倦,有眼看希望近在咫尺却难以握住的不甘,还有一丝转瞬即逝,却浓烈到了极致的不舍。
而这种种的情绪,最终定格成了一抹温柔的笑,将沈欣瑶深深的笼在了他的眸心。
“那我就试试看,试试看能不能活下来吧,等到那时候,便由你领着我,一道登上那万里无涯的雪峰,然后在净月湖畔,我弹琴,你跳舞,你看可好?”
“你……不许食言。”
沈欣瑶抿紧了唇,像小孩子赌气般定定的注视着叶鸾,揪着他衣服的手非但没放松反而越来越紧了。
然而沈欣瑶没有等到叶鸾的回答,却等到了一个温暖得令她沉醉的拥抱。
竹叶特有的清新香味牵绊着滑进了鼻腔,有那么一刹那,沈欣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开满鲜花的净月湖畔,她躺在花丛间,任由阳光像泼墨似的,将她笼罩在了一片灿烂的金色里。
然后她便放任自己沉溺进了这样的气息中。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叶鸾的目光,在这一刻仿佛穿过了忘川之畔的重重迷雾,飞跃万水千山,一直抵达了西北边陲的雪峰之上。
“桃花碎雨,水色柔光,你的舞,我也是还没看够呢。”
然而,忘川之畔的风,依旧是寒凉而刺骨的。
就像摆在飞鸟面前的牢笼,终究会令他折断翅膀一样。
长乐宫内,烛火摇曳。
苏婉心由蝶影化作人形落于殿中时,某一盏烛台中,恰好有还未凝结的蜡油顺着其边缘流下,眼看就要让光洁的地砖粘上污迹,于是黑纱罩面的女子便抬了抬手,令那滴蜡油散成了星星点点的黑色微光。
“回来啦?”
残光尚余半点未灭,纱幔背后便传来了低柔婉转恍如勾魂的声线,当然九幽冥蝶的魂儿自然是不会被轻易勾走的,因此她只是站在距帐幔五步之遥的地砖之上,话语看似恭顺,但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羁。
“苏婉心参见掌门。”
“那便进来吧。”
如骨针般纤长而白皙的手,轻撩开了低垂至地面的胭脂色帷幕,美艳的女子露出了半张倾国倾城的绝丽姿容,笑声也像翩然起舞的妖精般轻飘飘的荡漾开来。
那如果被这妖精捉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