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尽头,几点星石无声的融进了渐渐泛起的鱼腩之色里。
遍地都是碎石子的林间小路上,正有一辆牛车嘎吱嘎吱的颠簸而过,赶车的人像是有些疲乏了,只是半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鞭子,不过幸好牛车行进的非常慢,他这么心不在焉的状态却也没有翻车之虞。
不过和他比起来,藏于车内稻草堆中的两人显然要提心吊胆了许多。
准确点说,只是其中一人而已。
“先生你说,我们的计划能顺利么?”
那年轻的男子在扒拉着稻草缝看了半天,确定这是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他瘦削到有点羸弱的身体上,包裹着一件灰白色调的粗布短衫,略显黝黑的肤色也和一般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他面前的人提起,恐怕没人能想到,他的体内正流淌着这片大陆上最为尊贵的血脉,之一。
当然,仅仅是之一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
并未在意青年显而易见的焦急神色,与其对面而坐的“先生”只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状,即使在这杂乱的稻草堆中,他的周身也仿佛笼罩在一片祥和静谧的光晕中,那样的姿态,就仿佛得道的圣人端坐于金光灿灿的莲海。
“我观皇子乃天命所佑,帝气所归,终有一天必将潜龙登天,期间的过程大可不必忧虑。”
“就算先生你这么说……”在听到上述那段话后更加的苦起了脸,青年犹犹豫豫的说着,“先生,我们还是回五柳村吧,我想念隔壁阿妈的苞米面糊糊,还有我的那俩只蛐蛐了。”
“可惜你是皇子,”手中转动着念珠,“先生”像是叹息般的轻声道,“从出生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没法平平淡淡的终其一生,反正都要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哦。”
像是有些发冷般搓了搓手,青年望着“先生”不含表情却悲悯肃穆的脸,战战兢兢了半天终于吐出三个字。
“知道了。”
“皇子放心,”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青年,“先生”沉默了半晌后淡淡的补充道,“我等此行必将一雪前耻,复我大楚昔日的无上荣光。”
两人闲谈絮语间,车夫的视线中出现了绵延的城廓和鳞次栉比的房屋,一看终于到了城镇,车夫立马来了精神,挥起鞭子就朝牛屁股狠狠的来了一下,于是原本磨磨蹭蹭朝前嘎吱的牛车,顿时像飞起来了一般,嗖的就来到了城镇的大门处。
不过,进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过往车辆停车检查,藏匿叛党者与叛党同罪。”
城门口,最近才刚升任小队统领的严小品,正领着几个新兵犊子对过往车辆进行盘查,虽说门口已经堵了十余辆车了,但一行人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倘若当真放进城中一两个乱党,别说是饭碗不保,那可是连脑袋都要岌岌可危了。
这里是位于烨国东南部的临安城,此地毗邻着连通烨国与东海之滨的赤海道,也算是一处扼烨国咽喉的军事要地,而由于此地在被烨国攻陷前,曾是大楚秦氏的故土,再加上东海之滨的望天楼正虎视眈眈,为防大楚后裔与望天楼里应外合,阮明国师特意调来了两位祈年殿的入室弟子,用以加强临安城的戒备。
而对于严小品来说,这就代表他往城门口的凉棚下一坐,混吃混喝就是一天的好日子到头了。
“都给我仔细着点,放走了叛贼你们都得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喝喊声颇有几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场,严小品领着众人朝一辆牛车走去,那牛车上堆满了稻草,正和其他马车驴车骡子车一样,在门前排着队等待进城,而那车夫则是没精打采的晃着鞭子,一脸起了个大早的怏怏欲睡状。
虽说这车夫没啥可疑的,但那堆稻草还是挺适合藏人的。
“你这装的是稻草?”见那车夫点了点头,严小品往身后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往那堆稻草上捅几刀,有人的话就扎他几个透明窟窿。”
闻言,两位士兵就拿起刀朝那牛车走了过去,车内的稻草堆中,青年虽然满脸都是惶惶不安的神情,但看到“先生”轻转念珠淡定如常后,他还是咽了口吐沫绷紧了身体保持不动。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先生”更值得信赖了。
然而就在那俩士兵对着牛车举起刀时,却有一抹黑发黑裳的纤细身影,恍如被风剪下的一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了被朝阳映出反光的刀尖之上。
“这车里坐的是楚国叛党,其中一人还是楚国皇子秦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