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大着胆子同暴君讲起理来:“大王,这弦之所以断,大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为,一种是这琴本身做工,若是人为,则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图不过是扰了大王太后雅兴,又或者嫁祸他人,臣妾方才见胡美人诚心惧怕,断然也不会自己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难为自己。”
我笑道:“那很显然是有人要为难胡美人,若是如此,大王是否该给胡美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然,若是这琴太后娘娘放了许久不曾动过,这琴弦易断那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大王更不该将这过错怪罪给胡美人,何况……入秦大秦国泰民安,朝气蓬勃,正是盛世繁华之时,臣妾料想,区区一断琴之声也扭转不了这种局面。”
我抬起头望着他,眼中不露丝毫惧意。
嬴政的眼神停在我身上,那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看了过来,那一刻,这种眼神,这种气势,同我心中脑中的秦始皇重叠在一起,只是原先我心中的秦始皇终究只是个背影身形,或是只是个不存在的构想,如今的他,正好为我填补住那空缺虚惘的一面。
“赵良人,你可知你是在同谁说话?”
华阳太后的声音没了和蔼之气,添上了许多讥讽嘲弄,直将所有矛头瞬间指向我。
我心中长叹。
我如何不知道他是谁!这个人,以前没见他时,他便在我心中占据一个角落,如今见到了,那个角落还是属于他,只是我眼中大部分空间,早已被他霸道占据。
这一席话我如何不知道他听了会生气愤怒,只是他在我心中从来不是一个暴君,所以,我也不愿他朝着这个方向去发展。
他是有心的,他只是被儿时阴影笼罩住的明月,虽有黑纱盖眼,掩住光明,却依然保留住那份光洁,如同被沙尘特意掩埋住的珠宝,终有一日会以最闪亮的一面亮相。
我在等,等他有朝一日自愿揭开面纱,做回那个他真正的自己。不是秦国的王,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嬴政。
只是……他会愿意吗?
“太后娘娘,臣妾自知这番话大有不敬,若是太后娘娘要责罚,臣妾自是毫无怨言,只是,这番话,臣妾既说出口,那便不会后悔!”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又或者很少有人能这样直视他的眼神而不畏惧,他眼中情绪微变,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华阳太后怒道:“好个赵良人,既然你不后悔说这一番话,那胡美人这罚,也该由你来受,来人!”
我早有预料,既当了这出头鸟,自然也不会临阵退缩,见那原本冲着胡美人去的宫人气势汹汹朝我而来,便也坦荡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只是眼睛还停留在嬴政身上,我并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眼太深,如同他的心,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