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朱祁钰,右相朱云生嫡亲第三女,曾是中州排名前三的名媛淑女,十五岁及笄之年,求取的人就差点将朱府的门槛踏平。只是可惜,这朱云生借口夫人身子不好,想将女儿再留在府里多陪陪她,直到桃花宴上偶遇太子,出嫁时已经是十九岁的大龄女子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右相跟我父亲是同类人,也是挑挑拣拣,才将宝押在了太子身上。
想当初在促成我去胥野和亲一事上,他可没少出力,估计是在那时候就看出太子对我动了心念。朱祁钰嫁给太子已逾三载,却一无所出,被进东宫不到一年的三姐抢了先不说,倘若再加上一个封了郡主身份的我,岂不是在打她这个正室的耳光?三姐和我是一个爹生出的女儿,在听到太子有娶我为后的消息后,尚且来兴师问罪。余光中瞥见那一抹娇俏华贵的身影,禁不住在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知这太子妃今日又打算在我这神女台唱哪一出呢?
只有我们俩人时,三姐会不管不顾地跟我拔刀相向,如今来了第三人,她倒是配合得紧。在我伸出手去逗弄皇太孙的时候,她就顺势从乳母手中接过他,含笑地望着我们俩,无比娇俏道,“果真是有血亲的人,往日里见着不熟悉的人,他可不会这般笑呢。”
我微微笑着,没有接话,走到门口的朱祁钰刚好看到这姐妹相亲的一幕,脚步一顿,随即朗声笑道:“良娣和郡主当真是姐妹情深哪!都说秦尚书家的女儿个个美如天仙,如今看你们俩站在一处,还真是各有千秋。”
我望着那一张笑靥如花,没有掺杂一丝不快的美人脸,心中不免惊讶,这女子当真不是一般容人的量。于是起身,盈盈下拜道,“给太子妃请安。”
她也给我回礼,“和乐郡主安好。”
礼数也十分周全,没有丝毫倨傲,我和三姐对视一下,都十分疑惑,假如她不是来示威的,那么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吩咐四喜看茶,回过头就看她笑得温婉道,“都快成一家人了,妹……郡主就不要这么客气。”她原本要称我为妹妹的,我常在后宫流连,自然知道这宫中最虚伪的称呼便是姐姐妹妹两词,眉目一顿,她就改口了。我不自觉地轻叹一口气,东宫的战争,就凭太子妃这能屈能伸的气度,爱计较爱显摆的三姐就已经输了。
“娘娘请用茶,这两日想必忙坏了,不知一切是否收拾妥当?”我笑语盈盈,实际上是在下逐客令,没时间与她虚与委蛇,如果只是想来探探我的底,看过了就早些回去吧。
“都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忙与不忙。”她姿态优美地喝了一小口茶,再娴雅地抽出丝绢帕子在娇艳如花的红唇边点了点,转脸望着三姐道,“良娣说翠玉宫的寝殿因朝向不好,导致采光白暗夜明,让皇太孙睡得有些颠倒。我思量了一下,我那玉坤宫不错,明日就去禀了爷,与你换一换?”虽是商量的语气,却带了当家主母的口吻。
偏偏三姐没察觉出什么,还眉眼带笑地暗自为占了上风高兴,起身将手里的皇太孙交与乳母,朝太子妃微微一福道,“如此就多谢姐姐了。”
朱祁钰巧笑倩兮,“皇太孙年幼,自然是要以他为重。”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却飞快闪过一丝轻蔑,转眼不见,又古井无波地看向我道,“今日来神女台叨扰郡主,实际上还有别的事情。”我眉眼一抬,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她施施然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前日里爷跟我说,礼部给你做的凤冠,他不是太满意,让我拿出自己出嫁时他特地命人打制的镶了八十一颗东珠,代表九九归一的那顶凤冠,再让礼部的人参详着重做。我心想这时间紧迫,又怕赶制出纰漏,就特定将那顶凤冠送过来让你瞧瞧,若你喜欢,就用这顶吧。”
这还不算大事!太子何止是对凤冠不满意,而是在借此敲打她出让正室之位,她不仅听了,还亲自来奉送我手。当凤冠被宫人捧到她面前,她站起身来,揭开那红布时冲我笑的时候,我有种看到了张皇后的感觉!是的,她如此退让,如此容忍,只能给我一种图谋的感觉,就像是看着猎物进入陷阱,在一旁守候的猎人。难怪三年无所出,依然没人能撼动她太子妃的地位,凭的可不单单是美貌,而是那颗七窍玲珑心。
我看着用黄金打制有着精细雕工镂空而成的凤冠上,错落有致地用不光大小一致,连散发的光晕都相同的上品东珠,自诩见过世面的我,也连连咂舌于它的价值。东珠串成了四个大字,“百年好合”,我的目光不经意地在她脸上流转。这是她出嫁时,太子送给她的承诺,如今誓言粉碎,还要亲自拱手与人,她好看的眉眼间却看不出一丝哀切。不得不在心底感叹,这女人的城府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