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变成这场逐猎之战的主角的我,却一样困惑不堪,瞪圆了盛满疑惑的大眼睛,又在众人的目光里朝恒帝望去。胡丹愣了一愣,抱拳一礼道,“恕在下愚钝,素闻大原乃礼仪之邦,儿女婚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乐郡主虽不是您的女儿,可这和亲是两国的大事,她又是女官,皇上的意思是?”
恒帝见他迟疑,携了我的手,转身向主位走去。因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低头看着他明黄的袍角翻飞着,那短短的几丈远,走出了一生的漫长感。他坐了下去,目光望向胡丹,深幽如古井般不可测,“王爷是否执意和亲非她不可?”胡丹顿了顿,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兀自笑着,“那就对了,她的师傅是朕极为重要的一位故人,曾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朕允了她一诺,而这一诺她用来求了秦殊婚事自主。也就是说,无论是谁要娶她,需得经过她同意才行。”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得深吸了一口气,不禁在寻思什么样的故人能得大原皇帝的一诺。只有刘应唇角微微带笑,他自然知道这是我师傅,他的母妃,恒帝深爱的西月妃求来的恩典。而刘卓和太子腮边,却隐约透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态来,就连段淳一也满目深思。
胡丹状似还要开口,恒帝轻轻摆了摆手,笑得隐秘,“王爷,来日方长,若要讨个定论,又何必急于一时。今日狩猎成果颇丰,朕也十分欣慰,元喜传旨,让宫人就在这里准备晚宴吧。”
算起来在宫中参加多次晚宴,都不及今日这般欢乐,胡丹带来的裨将亲自主持烤肉,配上大原的琼浆玉露,再观赏着韶南风情万种的舞蹈,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宴会进行到后半部分,几乎是各个民族的人都混杂在篝火旁,跟随节奏欢快的丝竹声,端着酒杯,相互携着跳舞唱歌喝酒。
我和恒帝在一旁看着,他看了一眼淳一王问我,“朕听说淳一王不同意修建商道?可是害怕因此破坏了天险,给了大原借商道行军,威胁大理的机会?”
白日里的劝说,不一定会很快奏效,此事干系重大,他必须想出完全之策才会做决定。低首轻声回话,“他会同意的,现在优柔寡断是因为需要取得他皇兄的同意,毕竟商道是修建在大理的国土上。同时也要防着其他部族的干涉,他们可不像中原人这般讲道理。最可怕的事政治之外还横着一个全民信仰的宗教——拜月教。”
恒帝转了转手中的白胎细瓷半透明的酒杯,沉吟了一下道,“最大的问题就是拜月教,这些年日益坐大,几欲到了让韶南国将不国的境地。他们不劳而获,民众耕种渔猎所得大半供奉于他们,肯定惧怕这商道会给他们的地位带来冲击。煽动民众的理由也很简单,只需借两国敌对多年,若起战事,这商道无异于引狼入室!”
“他们各有各的盘算。”我小小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笑得狡黠,“谁说打仗一定要走商道那么显眼的地方。都说兵道在奇,我又不傻,若真要打仗,我会建议皇上翻过灵山行军,震慑沿途部族,包围大理皇城。不过商道也还是可以正面借用一下,声东击西的效果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他们怕也是正常,毕竟韶南人少,一旦大军压境,必定亡家破国。”
恒帝瞥见我脸上似酒气上了头那可疑的红晕,也像酒后闲谈一般,感慨道,“灵山险峻,谷中瘴疠重生,殊儿此计恐怕难以实现。”
我微微抬起下巴,斜睨了一眼狂欢着的人群,轻声道“,皇上可听说过韶南的果下马擅长行走山路,所以这次通商,可适当开放马匹买卖。至于瘴毒嘛,听说拜月教总坛圣湖旁开遍了曼珠沙华,这花是毒,其茎叶却可解百毒,因此令段王爷又爱又恨呢。”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了,恒帝聪明,自然会去查探段淳一,若能达成同盟,那这商道之事就能轻易解决了。
大约十日左右,和亲的事有了定论,当然不是我和胡丹,而是百灵公主和太子的婚事,迎娶的聘礼便是那条商道。我在大殿上看见每个人脸上都流动着非常满意的神情,一时分不清这是谁运作的结果。不过太子总算如愿以偿,新婚是按照韶南的风俗,从国宾馆将百灵公主嫁入东宫的。因为是两国修好的一大盛事,百姓们都夹道欢迎,太子与百灵共同乘坐的类似大原步辇的喜轿,被八个强壮的着了红色衣裤赤足的大汉抬着绕皇城走了一圈才入东宫。恒帝亲自主婚,我跟着去了,和众人一样等着新人,不断有人来报告迎亲队伍的进程,太子妃一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三姐估计也不好受,借口皇太孙身体不适,就没出席。
离了酒宴,原本是想去看看三姐和小外甥的,前几日得了一个赤金璎珞的长命锁,刚好拿来做我这个姨的见面礼,哪知走着走着竟迷路了。宫中大半内监宫女都在喜宴上穿梭,靠在假山旁等了半晌也不见一个人影。已经是薄暮十分,花园有些昏暗,不由得踮脚去取回廊下的一盏宫灯。因喝了两杯酒,身体有些绵软,不太能使上力,好不容易狠下心猛地一抬身去够宫灯,脚下重力一失,眼见就要摔倒。余光中瞥见是摔向花园中,想着是泥土,衣服也穿得多,应该不会痛,就将到嘴边的尖叫又收了回去。
不是预料中的脸着地,而是匍匐着摔在了一个人的怀里,衣料出奇的柔软,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不禁动了动脑袋用额头蹭了蹭。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本王喝得手脚都麻了,不得已才用这种方法接住你,原以为终于得偿所愿温香软玉在怀,不料我才是那个被调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