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挑了一个观景台，让队伍停下来，将宫人都隔绝在几丈开外，自己一个人坐在亭子边，映照着月光能清晰地看见水里的倒影。一边想着一会儿要不要跟鸽夜临时串个话本子的场景，我直接跳进河里，再让他把我救走，如此就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躲藏个一年半载了。一边伸手去试水温，真够凉的，再看看自己这一身隆重的宫装，被水打湿了起码也有几十斤重。遑论鸽夜提着费力不说，估计还没折腾上岸，我就冻死了。
因亭子旁边植了柳树，外面看过来的视线不是太好，侍卫在那边走来走去，时刻警觉我的动向，有眼尖的看见我俯身在往河水里去，大叫了一声，“娴妃娘娘！”一时间七八个人涌了进来，劝我为了安全着想，早些回宫去。
我正迟疑着，都过了约定的时间了，为何鸽夜还没来。就听见靠我最近的那个侍卫在低声说，“主子，今晚行动受阻，您先回宫去吧。”是鸽夜的声音，原以为他会施展轻功来见我，结果却混在了侍卫队里。
“好了，都给我安静些。你们先出去，你，留下，再坐一刻钟便走。”我挥退了其他人，将鸽夜留在亭子里。急躁地四下里转圈，“为何行动会受阻？你告诉我，那院子里除了我们的暗卫，还有谁会在那里？就算有人，你去一两个不行，就多去些人，今晚声势闹得这么大，错过了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宫了！”
“属下知错！原本以为会很顺利，却不料第一批去的人被挡了回来。夫人的院子里潜藏着高手，什么时候有的，连暗卫都不曾知晓。”鸽夜叩头道。
“看清是什么人出手的吗？能猜出来历吗？”意识到事情已经成这样了，发火也没用，于是静下心来盘问。
“我们的人一连去了三拨，那些人只守不攻，饶是如此我们的人还是伤得不轻。看不清身形手法，只觉得很快，没用武器也没用掌力，我们的人除了骨折脱臼也没有内伤。”最后一句声音压得很低，说起来是有些丢人，曾经叱咤风云让江湖朝堂都谈之色变的雨花阁高手齐齐出动，败退不说，连对方是什么来历都没瞧出分毫。当然也有场地限制的因素，害怕吵到府里其他人，他们也不敢大使杀招。对方显然也是秉承这个原则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想起师傅曾说过，江湖上诸如少林武当峨眉这样的大门派，都会隐藏的高手在，像少林的藏经阁中汇聚了门派武学秘籍之类的地方，就有精修的武学禅宗的高僧守卫。除了去闯过关的人，其他人都无缘见他们出手。雨花阁顶尖杀手都身经百战，也瞧不出那些人的师承何处，有可能是那个暗地里不想我接走我娘亲的人请出来的隐世高手。“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下去查一查当世潜藏的高手，说不定会有线索。”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人会是谁呢？刘卓，他对雨花阁中的人倒是挺熟悉，可不一定猜得到我有顶着宫妃头衔潜逃的胆子。也不可能是刘应，今晚我几番说漏嘴，也没见他情绪有什么变化。只剩下一个对江湖极为熟悉的太子，但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宫轿在太和门被元喜拦了下来，又绕城半周往宣安门走去，看这是要往福安宫去的架势，不禁惊讶这恒帝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一些。一想到恒帝那张严肃的脸，我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搅着衣袖小心地询问元喜，“公公，都快子时了，皇上这会儿还没歇下吗？”
元喜嘿嘿一笑，“娘娘，往常这时候，皇上才批完折子回寝殿呢。今儿听说城里起风了，怕你玩得晚了着凉，就让奴才接您去了。说是想亲口听你说说新娘子如何？”
我敛下眉眼，避开他狐狸一样的目光，任由他抖开斗篷给我罩上，心里十分不安，这风恐怕指的是那些风言风语吧。真是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留几分余地了，免得被人秋后算账。
极不情愿地跟在元喜身后进了勤政殿，恒帝果然还执了一卷书就着灯火在看，折子已经批完了，专门在等我。见我们进去，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不曾开口，我僵立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关键是还没人替我解去斗篷，元喜就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本来这一身钗钿礼服就重，再加上这用料十足的孔雀羽大氅就更加倍感压力，站了不到一刻钟，腿就开始打哆嗦。
终于忍不住稍微动了动腿，用手轻轻去拍打了两下腰。恒帝就开口了，“吴王的婚礼，可够热闹？玩得可尽兴？”语调沉稳，带着天子威仪的压迫感。
“殊儿知错了。因高兴就喝了两杯酒，结果就……”我跪下身去，双手向前，伏在地上讨饶，将胡闹的原因都归罪于醉酒。
“就怎么？”他吊着嗓子，踱步到我跟前，明黄色缎面的靴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就失言了。”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这几个字吐出。
换来他一声轻笑，以为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得不轻。“朕看哪，你是想借着酒醉，将朕两个儿子对你的心思都闹得人尽皆知，想借此打消朕封妃的念头？”
“臣……妾不敢！”原本想说臣女，奈何眼下的情景，似乎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现悔过的诚心。
头上静默一瞬，果真就伸手来扶我，眼中隐着一丝笑意，“朕就是把你宠坏了，你没什么不敢的。”目光细细在我脸上流转，轻叹一声道，“你心里想什么，朕都知道，只是你太像月儿了，朕下不了决心将你交予任何人之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足够挑战为帝王者的耐心了。我静默着，不知如何回答他，那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接连赐婚给他们两人的吗”始终不敢问出口。结果已经很明了了，两人先后大婚，死心的不是我，就是他们，要怪就怪我生了一张酷似西月妃的脸。
“为庆贺你生辰，朕已吩咐他们将神女台重新打理了一番，明日你就搬过去吧。”沉默间，恒帝已负手离去，丢给我一个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