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不怕她,只是没料到刘应与岳茜这婚事,还有这么多个中曲折,成了非娶不可的缘由。他年少时曾在军中历练,机缘巧合地救过当时还是征西将军的岳天印一命,此番嫁女也是护国公以报恩之名,主动请旨将独女嫁与晋王为妻。
岳茜是聪明人,她说,“早就听说晋王殿下对娘娘您情根深种,不惜抛却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今日见到您这倾国倾城容貌,自古英雄爱美人,我岳茜也不是小气之人,以往的爱恨纠葛都会当过眼烟云散去。只是我非嫁他不可,因为这不仅是我父亲的夙愿,还有他身后二十万征西大军的承诺。”她笑颜如花,字字如刀,剜得我心内滴血。
没错,护国公是在嫁女,也是在嫁承诺,这一诺将一举改变刘应目前势弱处境。我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及征西军十分之一的分量。她一副吃定我的表情,我闲闲地笑着,拿起桌上的马鞭道,“也罢,好歹我也是娴妃,比他高半个等级,劝他应该还是够分量。”岳茜面色一变,听出我是在嘲笑她日后见面还要给我行礼,我顿觉无比悲凉,眼下竟然也只有这点便宜可占。
一路苦笑着打马朝晋王府而去,想起这比话本子还狗血的故事情节,就想骂娘。先是刘卓,口口声声地说不会对我忘情,转身又极力配合礼部在吴王府中张罗着他与余清韵的婚事。另一边是刘应,倒是够气节,跟恒帝闹翻天抗旨拒婚,情敌找上门,居然要我亲自去劝说他答应这门亲事。我上辈子肯定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人神共愤,连老天爷都这样折腾我。月老牵姻缘线的时候,估计也恨不得全打上死结,这情路才会坎坷至此。
晋王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见夏侯捂着半边青紫的脸来开门,看见我,立即眼泪汪汪道,“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三娘都被爷气得离家出走了。”
我晃眼一看,“怎么这么冷清?之前不是还有很多美貌少年吗?”
他眼中一丝惊讶闪过,一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的表情,嘴上嘟囔着,“都被王爷打走了。”
“敢情他这些天,关起门来什么都不干,专捡你们撒气来着?”我惊叹道,看着满园子凌乱,似乎连洒扫的人都不敢接近他所在的地方。
“姑娘知道就好。”眼见靠近刘应所在的屋子,他走路都是侧着的,饶是如此,屋内飞出的酒壶,还是准确无误地朝我们砸过来。伴随着刘应一声嘶吼,“都给我滚!没本王的命令,不准靠近这屋子半步!”
夏侯眼疾手快地替我挡了,拿着那青瓷酒壶,不知怎么安放。我一把抢过来,又大力朝屋内扔进去道,“刘应,你给我滚出来!谁准许你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夏侯先是一惊,往后一步让过我道,“小的去给姑娘沏茶。”然后脚底抹油溜了,衣袂刚刚消失在院门处,我就感觉一个人影朝我扑来,身子一重,就将我环抱住,接踵而来的是冲天的酒气。
他迷离着一双桃花眼对我笑着,“还是醉了好,醉了就能看见你了。”
我低头就看见他手里攥着我刚刚扔进屋的那只酒壶,伸手一把推开他道,“撒什么酒疯,我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一趟,不是来看你打醉拳的。”
因我推得大力,他原本是要顺势坐到地上去的,听我这么一说,左手轻轻在地上一撑,便长身玉立地与我对面站住。凤目中一丝戾气闪过,“父皇这时候放你出宫,难不成是让你来当说客的?”一边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道,“酒量太好也是种负担,怎么喝都喝不醉,本来还打算趁着酒醉将你轻薄一番,看看父皇怎么反应。”
我气结,“你现在就这点出息吗?当初那个野心勃勃的晋王去哪里了?”
他魅惑一笑,又反手过来抱住我道,“是,我就剩这点出息。其实老四所有计谋都敌不过将你送到我身边这招高明。”见我沉默,顿了顿又道,“父皇不喜我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性子,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摇摇头,泪水滚落,哽咽道,“你失去在太子一党中培植的势力,目前没有什么能支撑你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正面交锋,称病不上朝,也不过是在避风头。可他与太子终有一战,若你不娶岳茜,就连坐收渔翁之利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放开我,低头细细吻去我脸上的泪痕,捧起我的脸道,“你真够傻的,就算你爱我不及爱他深,可若我真的娶岳茜为妻,你也会难过吧。”我点点头,他再次拥我入怀,下巴抵在我额头,轻轻笑着,“那就对了,所以我不会娶她。这是男人之间的争斗,我不需要借助女人之手完成。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我又不傻,怎么会把势力都放在一处。朝中还有我的人在暗处,若真较量起来,他们未必赢得过我。”
我定定地望向他,辨别不出他此刻说的话真假几分,但直觉不能信他。刘卓手里暗处有江湖四大家族的势力,明处有左相以及新近安插在朝堂的势力,太子除了原本就支持他的党派,同样有张氏一族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遑论琅琊还驻扎着一个城府极深的汉王。这棋局凶险,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势单力薄只身一人在其中辗转万难。眼一闭一睁,隐去情绪,冷然道,“你必须娶岳茜为妻!”
他凤目一横,往后退却一步,神色凛冽,“理由?可是因我不娶她为妻,你就不能安心地做你的娴妃娘娘?”
我眉眼一转,笑得妩媚,“晋王殿下此语倒是提醒了我,我就说怎么听见你抗旨时心里那么不安呢。”
他眸色一痛,猿臂一伸将我揽过去,抱得很用力,像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里去。哑着嗓子道,“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你离我好远。不管你嫁不嫁给父皇为妃,我都不会娶别人为妻。秦殊,我就剩这点自由了,你别剥夺它!”
我心中大恸,认识他这么久,一直以来他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几时像此刻这般低声下气过。刚刚硬起来的心肠,忽地又软了,还真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让你娶就娶嘛,这是要让我走都走的不安心吗?将头埋在他怀里,深吸几口气道,“我原本就没有几年可活,性子又莽撞,难保那天就惹着什么人了。你若娶了岳茜,不看她,就看她身后十万征西大军,也可在我有生之年护着我一些。”
他身子一僵,随即黯然道,“若有那一日,我就随你去了,不必再找个人来横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