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好衣服出去,夏侯带着一对人静立在马厩旁,清一色黑衣劲装,身后的马也都用布包裹了四蹄。见我过来,夏侯拉上面巾,朝身后众人点了点头,所有人以整齐划一的姿势干净利落地上马。场面静默地有些肃然,我在他的示意下,蒙好面巾上马,夏侯领头,众人以燕环的阵势,在我身后排开,将我护在中间。一路轻驰,向青州城奔袭而去。
四更更鼓响起的时候,青州城门已经在视线内,城门洞开,像是在等待归客。城门一般是在卯时才会打开,我正在纳罕今日为何开得这么早时,一直羽箭破空而来,箭矢带着稀薄的月色闪着寒光像我袭来。我听见夏侯一声轻笑,从马上掠起,长剑出鞘,替我隔开羽箭,顺势落在我的身后,纵马向城门疾驰而去。
城楼上依旧有羽箭带着凉风飕飕地射向我们,夏侯一声呼哨,得了命令的黑衣人都纷纷施展轻功向城墙飞去。袖箭纷纷而出,城墙上传来低声痛呼,羽箭势力迅速减弱。当我们的马冲过城门的时候,打斗声已经停止,夏侯在一行人面前勒住马问道,“都收拾干净了?”
“是。果真如王爷所料,他在此处等着你们,想挟持秦姑娘为人质。”三娘的声音是平时少有的冷静干练,难怪突然遇袭,夏侯也没有丝毫惊慌,感情一早就安排好了,要拿我当诱饵。
不过是什么人想挟持我为人质?难不成是想要挟刘应?我哑然失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就大错特错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个究竟,一行人绑着几人从城墙下来覆命,三娘检视了一番,领头向城北奔去。
最后停在了药监司的官署外,下马穿过院子,就听见刘应的声音从大堂内传了出来。冷冷的,带着无尽的威严,低声道,“想不到陈监司还是条硬汉,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吐露实情?”
一个男子哑着声音,压抑着痛楚道,“王爷乃大原宗庙贵胄,必定熟悉大原律法,陈某乃朝廷命官,如此滥用私刑,不怕传将出去,对王室声誉有所损毁?”
刘应显是已经看见三娘和夏侯,不过却没有让我们进去的意思,于是我们就停在暗处,屋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刘应饶有兴味地围着跪在地上一身血污,却仍旧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人慢步转悠着。“陈监司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冤枉。”那人叩首道,“我自上任以来,一直勤勤恳恳替青州百姓谋福。青州地势多变,气候冬春迥异,每年灾害频发,春涝秋旱,时有地动。皇上体恤青州百姓困苦,特设立药监司管理日常用药和预防瘟疫的药材。青州的药材主要从韶南引进,近年来因韶南局势多变,药材产量锐减,贸易减少实属正常。何来勾结韶南奸佞,哄抬药价,造成恐慌,意图谋反之说?今日王爷是想对下官屈打成招吗?”
“若你说的都是实情,为何府库中库存的药材全都变质腐烂了?药材进项困难,库存又在这个时节全部损毁,陈监司当真以为一个失职之罪就能脱身?”刘应黑面白底的皂靴停在陈监司面前,直陈要害,我看见刚刚虽跪着依旧一身凛然的陈监司,在他的质问中开始瑟瑟发抖。
“前些日子,青州连降暴雨,数十日不曾停歇,想必药材变质就是从那时受潮开始的,是下官失职。”他仍旧不肯死心,替自己开解道。这个人还挺聪明,大原律例,失职之罪,可大可小,他顺着刘应的话,就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思辨能力可见一斑。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刘应冷哼一声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待陈监司抬头看见被绑的三个黑衣人时,顿时瘫倒在地,刘应冷笑道,“他们是本王刚刚擒到的刺客,意图行刺本王未过门的王妃。陈监司是不是有点眼熟?嗯?”他凤目一一掠过三人道,“爱妾,小舅子,韶南药商,你可知你已落入他人设好的死局?”
跟着刘应的目光,一一打量才发现,其中有一名面相姣好的女子,以前在青州时,因秦家有药铺生意,曾跟这个药监司打过交道,知他醉心美色。若真如刘应所说,韶南意欲借哄抬药价囤积居奇扰乱青州,那眼前的男子,就当真断送在了美色上。三个人中,女子以色收买,药商以利引诱便就足以,那这个眉宇不凡的小舅子,又是干什么的?我细细打量着那个被踢了几脚,才勉强被人压着跪在地上,气劲仍不输于刘应的男子,心生疑惑。
“王爷饶命,小的知罪了。”陈监司见无力回天,磕头如捣蒜。
刘应厌恶地转过身,我便知道眼前的人必死无疑。果然,他冷然道,“将他拖出去斩了。”
陈监司狗急跳墙叫骂道,“晋王,你知法犯法,私斩朝廷命官,皇上一定会处罚你的。”
“都道天高皇帝远,你以为你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能瞒得过父皇。本王此次就是奉了皇命来的,恐怕陈监司要失望了。原本打算饶过你的家人,既然你不肯领情,本王明日就叫人锁拿了,统统送下来与你作伴。”他薄唇轻抿,明明在谈论一干人的生死,语气却那般不以为意。
陈监司顿时面如死灰,临去前才想起骂了一句不得好死。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刘应回过身来,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地上的三人,那个韶南药商已然被吓得软倒在地,女子也已面无血色,唯独中间那人,镇定自若。刘应负手踱步到那人跟前,目不斜视道,“素来听闻韶南淳一王胆识过人,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我和被识破身份的淳一王,在刘应洞若观火的目光中均是一惊。淳一惊讶的无非是刘应轻松看破他身份,而我惊讶的是韶南与大原的局势,何时紧张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