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伴君如虎早托孤
太子却倔强地一把掀开锦被,满脸潮热地抓住北镇府司那名唤守阑之人,费力命令道:“你们都先出去,我……咳咳……咳,我有话单独与守阑说。”
“父王您这是做什么,刚好一点,先休息一下,守阑暂时不会离开清宁宫,等您好好睡一觉再与他详谈吧。”
皇长孙见不得父亲这憔悴样子,心疼极了。
王秀钊是明眼人,上前抓住皇长孙胳膊,在其耳边劝道:“皇长孙殿下先出去安抚一下詹事府的人吧,让他们不要乱说话,否则外面流言一起,惹到皇上心烦,多少人头又要落地,师弟先开服药,我亲自着人去煎,可好?”
“锦医修罗”忙从药箱里取纸笔,急速开了个方子交给王秀钊,眼见着师兄拉了皇长孙出去了。
太子明贤自顾而酸楚地笑了,道:“吃什么药,守阑,你不该回来给我看病,又要连累太医院的那些老头遭殃了。”
北使为太子盖上锦被,跪在床前安抚道:“殿下多虑了,养病要紧,太医们尽力了,皇上只是一时气恼,应该不会动他们。”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蒙住眼睛说话了?”
“微臣本来就蒙面而来………”
“锦医修罗”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太子与他并不是陌生人,除去君臣之别,太子觉得眼前的密探头领仿佛还是昨日刚入太子宫的小跟班。
年纪最小,最淘气,最聪明,最得他喜欢,明贤看着这个小小少年长大,这个少年又看着皇长孙出生长大,一切,仿佛昨日一梦。
“殿下别忧心,尽心养病要紧,守阑不会让您有事。”
太子摇头,眼中泪光一闪,尽露伤绝之色,却又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问:“最近过得滋润吧,看你气色不错,不像从前那样冷漠了。”
“我说殿下无事吧,您还有心开我的玩笑?”
明贤垂眼,忽然收起笑容,穿越时空般感概地说了一句:“如果可以,真希望当年没有把你送给冯天鹰那老魔头。”
“锦医修罗”眼角一润,没想到太子会提起旧事,不禁想拿掉遮脸的斜月面具,太子伸手阻止,示意不要,说:“真希望现在沾满血腥的你还能保持初心,不要,不要在这个皇宫里摘掉面具,这是当初冯天鹰答应我的,守阑,我的用意你将来会明白。”
您是为了让我走出这皇宫时还能是最清白的自己?“锦医修罗心下明白,却未出口,只动情地埋头掩面,极力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太子怅然,遥望着寝室里狭窄的四角画梁,悲怆地说:“守阑,看在你幼时我待你的情分上,帮我做两件事,可以吗?”
“殿下累了,明日再说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锦医修罗”觉得太子说得太多了,想离开让他休息一下,可太子突然拉住他的手,塞给他一件东西,说:“如果有机会,你便离开皇宫,离开朝廷,离开金羽卫,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吧!”
这亲如兄长的话让密探头领无语凝咽,半晌,太子躺下,隔着幔帐又说:“皇长孙荏弱,当你是师友,如果可能,将来尽量劝阻尚儿不要当太子,如果不成,答应我,守阑,不要再为朝廷做任何事,更不要为任何理由去杀人,只保住尚儿的命便是对得起咱们相识一场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您好像———”是啊,听着这话太子仿佛在交代遗嘱,北指挥使不禁心内凝结抑郁,想问清楚又不敢问。
太子朝内翻身,冷冷解释了一句:“守阑,你现在还不明白,总之,伴君如伴虎,今后你好自为之。”
“锦医修罗”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悲怆绝望,这应该是太子明贤传达给他最后的情绪———太子这是心病。
可到底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绝望?一个个谜团都不会写进史书了。
唯一能解密的人和事亦是多年后北镇府司指挥使在金羽卫的殆狱中才释然得知,这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而现在,他只能转身离开这昏暗的寝殿。
然后—————
三日后凌晨卯时初刻,明氏华朝当朝太子明贤崩逝,终年三十七岁,谥号贞武,举朝震惊。
三日前凌晨时分,秦淮河畔沈家别院里,沈紫薰却摸到空空如也的周蓦然房间,疑云深重地自言自语:“这家伙,又玩失踪?”
这次周蓦然的失踪,整整一夜,第二日黄昏沈紫薰才在秦淮河畔一丛芦苇荡里见到人事不省的周大公子。
这是经常玩失踪的周蓦然重新出现玩得最离谱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