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狮营。后营地。
孤露容抬首望天,不经意地轻叹了一口气。试想他堂堂一位昆仑御史麾下的贴身侍从,如今却因为荆苏一句话而冒充了西国狮妖混入红狮营中,又在姬丽丽一番无理取闹下被罚杖打五十,暴晒于木杆之上,此仇不报,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思及此,又是一声长叹。
“多日不见,仁兄依旧容光焕发啊!”
孤露容听着刺耳,却也不急着回首,想来当日他在前营为求自保,与贺霸昌言语略有冲撞,众狮妖对他已是不满,加上之前请缨南赴泑水,功劳不小,狮妖将领们眼红,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话虽如此,营中将领却没几个胆敢正面挑衅,听来人的步伐与呼吸,倒像是二品以上将官。
只见来人走到他跟前停下,一副居高临下之势,颇有鄙视之意。孤露容认得此人,他是狮王麾下一路先锋官,不过为人心胸狭隘,又好大喜功,是为他所不取。他淡笑道“拖野尔将军好大的雅兴,这么热的鬼天气,竟来找我孤露容看笑话,我是不是该给你个赏呢?”
拖野尔冷笑了一声,道:“这会儿耍嘴皮子,也不看看地方,这里可只有打你的人,没有救你的人。”
孤露容点首,神情颇为无奈。“孤露容又不是瞎子,自是看得出这里没有什么好鸟,要不然你一个小小先锋官也不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话音刚落,他只觉脸上一热,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瞪他一眼,道:“拖野尔,你胆敢打我?”
拖野尔听言,猖狂地大笑了一声,道:“打你又怎么样?你恐怕还没听说小公主的脾气吧?但凡被她下令挂杆倒晒之人,在他被拖出营帐的那一刻,他就算死了。前后一十三个,无一幸免,而你就是第十四个!”说罢,往他脸上又挥了一拳。
身后的其一侍卫道:“午时将至,是时候行刑了。”
拖野尔点首道:“好,本将军今日就破例为你上刑,将棒子交我,这就打他五十下,也算是为大王出出气!”说完,抢过身旁侍卫的棒子,狠狠打下。
此时的姬丽丽正在营中来回踱步,手中那条鞭子仍未放下,却是紧紧地握在手里。帐帘撩开,贺霸昌大步入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只道:“丽丽,可想你阿爸没有?”
姬丽丽愣着杵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挽住贺霸昌的臂腕,道:“阿爸……”
“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贺霸昌转过身来,瞧见女儿手中的鞭子好看的紧,尤其软鞭柄末的那层纯金图纹,更是美得称奇。“丽丽,这鞭子着实好看啊!听说孤露容这次从泑水回来,也替你物色了一条好鞭子!哦,丽丽召见了他么?”
姬丽丽轻咬下唇,将鞭子交给了贺霸昌。“这便是阿爸说的鞭子吧?”
贺霸昌看看女儿,再看看那条软鞭,总觉有些不对劲,这边向外叫道:“阿塔勒,孤露容呢?”
一名身穿劲衣的青年男子步入帐内,言道:“回大王,孤露容正在后营。”
贺霸昌挑眉道:“后营?他在后营做什么?”
“阿爸……”姬丽丽轻唤一声,接着道:“是我……是我让人把他拖下去的。”
“你让人把他拖下去了?”贺霸昌顿了顿,似乎对姬丽丽的决定感到有些困惑。“你不是很欣赏这个孤露容吗?当初若不是你要求让他做你贴身侍卫,阿爸才舍不得把他让出来,这下你又不高兴了,难不成是他色胆包天,冒犯了你?”
姬丽丽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女儿不过是气他不辞而别,这才让人给他点教训。不过是五十军棍,晒晒太阳,他死不了。”
贺霸昌抱胸点首,却没说话。人是他批准的,南下是他建议的,左右是他的不是,却让孤露容受罪了,好在女儿不过是发点孩子脾气,事情过了便也就过去了。他沉默许久,方道:“那好吧,这鞭子你好好收着,一会儿召见了使者,阿爸再来看你。”
姬丽丽看着父亲离开营帐,心里微微酸涩,听他适才一番言语,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她看着手上的软鞭,想得有些出神,这时却听见有人在帐外唤了她一声。她拨开帐帘,只见帐外不远是那称作阿塔勒的青年,一手搭肩行礼,俯身不语。姬丽丽只道:“你有话要说?”
阿塔勒道:“公主让将军行刑,一棍可作十棒,若再挂杆倒晒,孤露容恐怕很难熬过今晚。”他适才奉命巡查各个大营,是为在大王晋见使者之前,保证万无一失,何知从后营查看粮草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拖野尔棒打孤露容的一幕。他身为贺霸昌的贴身侍卫,自是与孤露容没什么冲突,加上他自身也是异地之客,对孤露容的遭遇难免有些同情。
“什么?”姬丽丽听见将军二字,心里顿时一震,这下也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持鞭往后营奔去了。
她使力奔出六十余步,终于见到炎阳下两道晃动的影子,再凑近些时,差些叫出声来。伏在地上的孤露容脸色苍白,腰身至臀部全是红得刺眼的鲜血,只见他捶了捶地上,道:“就算死……也不会向你磕头!”
拖野尔举起棒子,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受死吧!”
“慢着!”半空中响起一把爽朗的女声,将这位大将军给怔在了原地。拖野尔转过身来,见来人一身红彤大裙,双肩袒露在外,只有两条臂膀以烟笼薄纱遮掩,玲珑曲线若隐若现,说不出的妖艳。他急忙俯身行礼,道:“公主。”
姬丽丽瞥了一眼侧旁的两个侍卫,又看向拖野尔,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薄袖一甩,不怒自威。
其一侍卫见姬丽丽亲自来此,不由得瑟瑟发抖,过去的十三位贴身侍从,公主下起命令来是眼睛也不眨一下,从来都是狠狠鞭笞一顿,便从此忘了这号人物,可这一次却显然不同。公主非但没有狠狠地鞭笞孤露容,反而在行刑期间亲身至此,情况实在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