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国。北城门。
秋夜方到此处,却只见得一地碎石破瓦,妇孺老叟席地而坐,各个骨瘦如柴。较为壮实的十几个青年各拿着一条绳索,围在城墙下不知在说些什么。
“楼城破,铁金戈,百姓沦为肉汤引;
新帝残暴食人心,纳怀三千浴血林;
邪术魅惑百佳人,丧德淫乐宫墙内;
你问苍天可怜悯,玉帝千秋不回应。”
孩童成群嬉戏,追逐时哼着的歌谣响遍天。秋夜胃里翻搅,这等歌谣为何会在青丘国出现?他记得离开前,城门夜间不下栅,锦衣足食百户家,晚间华灯初上时,帝君随众舞长巷。那时一片繁华的城里,为何变得如此冷清,城墙也无人把守?
秋夜俯身向老叟问道:“老人家,这几年发生何事?晚辈记得此处可是日日歌舞升平,怎地落得这副光景?”
老叟见他衣衫整齐,白衣翩翩不染一尘,却是问道:“小伙子,你从外地来的?”
秋夜浅笑道:“是的,晚辈来自北方,祖上原是此处人家。”
老叟扬长一叹,声音极其哀哭无助,鹤皮般的双手拉着秋夜哭诉道:“惨啊——,小伙子你不该回来啊,我们……”话未说完,已泪声俱下。其余的老者闻言触心,也随之哭了起来。
集群的青年听见哭声,陆陆续续朝他们赶来,见了秋夜喝道:“干什么?”
老妇将他拦下道:“慢着,大锤子,他不是坏人。”
青年们打量着秋夜,其一言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秋夜如实答道:“进城去见新帝。”
青年们听言各个大笑起来,有的捧腹笑言:“傻子!”
秋夜淡笑,不以为意,只取下包袱递给了老叟道:“这里有些干粮,你们分着吃,一会儿城门大开,还劳烦几位壮士冲关。”只拱手作揖,便慢步朝城门过去。
众人不明其意,他们想尽办法进城觅食都不得成功,这么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身无寸铁,如何进得城去?老叟心想他还不知城墙内有屏障,试过了就会折道,当下只顾着拆开包袱,果真放有十几片大饼。众人惊喜交加,尤其几个饥瘦的妇孺不由得激动落泪。
秋夜走到城门前,嘴里念着几句真言,凝指往半空中一滑,便见那罩着城墙内侧的黛色光泽顿时化为灰迹,飘然而下。城门吱呀一声,开出了一条小缝。
那叫大锤的汉子见着惊道:“看,城门开了!开了!”
秋夜右手衣袖下滑出一个疾旋铁环,在他手腕外围转得嗡嗡作响。他嗓音一沉,朝城内喝道:“古惊蜂,你出来吧!”
稍过片刻,城门被一阵大风猛力击开,站在中路的是一个红发汉子,手持金弓杖,头顶飞狐双翼紫金冠,身着红袍铁甲,胸前挂玉璜。他座下一只九尺五尾巨狰,黑毛豹纹,独角立于头顶,巨牙两旁下垂,宛若刀刃。
其一老叟叫道:“年轻人,那个妖怪好生厉害,尾巴能哲人,要小心啊!”
秋夜抿嘴一笑,言道:“多谢老人家提醒。”
那红发的汉子指着秋夜笑道:“你竟靠这些凡夫俗子,窝囊!”他一边抚着巨狰的毛发,一边垂眼瞥看秋夜,眼里满是轻蔑之意。
秋夜冷哼一声,懒得与他罗嗦,右手一抬身下卷起旋风,瞬间便已金光裹身,衣袂随风飘扬,宛若神祇。这红发汉子叫古惊蜂,原是季申帝君的儿时玩伴,如今却不知何因投敌,竟想阻他入城。若不是他适才感应到他的妖气,跃过城墙时定被袭击。
古惊蜂撇嘴笑道:“怎么,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你离开前就是个哑巴,现在更窝囊!”
秋夜不加理睬,只朝城内又道:“果蓝翁,你也出来吧!”
古惊蜂闻言气极,伸了脖子骂道:“去你的,敢无视我?”身后来的黑衣男人拍着他肩膀言道:“消个气吧,别分心了。”来人的两袖围着三寸宽的蓝缣帛,连至身前以剑阳锁扣着,缣帛上还印着古字,别有一番气质。他半蒙着脸,一头灰银色的长发束到脑后,座下是一只玉貔貅。
黑衣男人拱手道:“难得有幸再相会,可惜这一次我是不能让你过去了。”
秋夜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道:“你职责所在,我无话可说,现下只想向你求证一件事。”这果蓝翁号称东邪书翁,原是东荒魔王——燕关疆的手下,多年前却不知何故,投于皇叔东阳旗下。
果蓝翁点首道:“你要问的无非是狐忧奇的死因,可是我只能告诉你,凶手就在皇城里。”
古惊蜂一记拳头挥去招呼,却让果蓝翁挡个正着。古惊蜂喝道:“狗崽子瞎编!”果蓝翁斜睨着他道:“不过是实话实说,没道出姓名就不是违背承诺,你担心什么?”手一狠,将古惊蜂使力推得差些失足落地。
古惊蜂整顿衣冠,言道:“奶奶的,回头再和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