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皇城上向外张望我眼中偌大的楼兰国时,婢女匆匆来说,父王召见我。
这蓝空清明的一日,是我听起父王提起小国公主命运的一日,汉朝会下嫁公主来楼兰,楼兰也会远嫁公主去和亲,悲凉的和亲公主常在那大漠孤烟里来来往往,这一次轮到了我。
父王与我说,汉朝派人来了。
我不算太受宠的公主,所以父王舍得,我阿帕出生低微,只是一介侍奉婢女,我年岁稍长后,大约有十二的样子,阿帕便病逝了。
那时我是个天真无邪的公主,既威胁不到哥哥们争王位,也能和亲利国,自然没人要与我为难什么,旁人的阿谀奉承,皇城里的和气假象,养成了我烂漫无知的性子。
从没人会在我面前说真话,我懵懂的明白,人们有着一张抹蜜嘴和一颗浸毒心。
王宫里的气氛和和乐乐,歌舞升平夜夜笙箫,隔三差五地热闹摆宴,我麻木的参加每一场宴会,对着斯文有礼的贵族们微笑,那微笑似乎早已是我稚嫩脸上的面具。
每一次瞭望广袤的蓝天,每一次眺望无边的远方,多希翼有个侠客能越过皇城那堵厚重的墙,从此带我隐世浪天涯,给予我一份今生奢望的自由。
在父王告知和亲一事后,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终于豁了出去,一日我支开婢女,收拾了一包袱的金银财宝,灵活地躲过守卫,偷跑出宫。
这场景我幻象了千百次。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如若此时出楼兰,士兵们能轻而易举在沙漠中捉住我。
所以我该藏在城内,小心度日。
走在犄角旮旯里的我,被强盗打劫,追人的途中,一个穿着奇怪的中原男人帮我夺回了珠宝,不看他奇怪的打扮,他英俊的模样,所行的见义勇为,便是我心中的理想英雄。
美中不足的是,他轻薄浪荡,好似那江湖风流男儿。
我不堪受辱,想一剑自刎了解,可是我不甘心,我才从金丝笼里飞翔而来,还没看那大好山河,还没看那锦绣人间。
我想杀他,却下不了手。
在他轻薄我的身体后,我竟下贱地对他一见钟情,我已不是公主,百姓在权贵眼里素来低贱,我如今亦低贱,再下贱,谁又能看见?
我若不死,他必得娶我。
还好,他答应了。
我期盼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从中原何处来,要去何处呢?
男人上半身是一件儿蓬松独特的衣裳,下半身是一件儿风情万种的裆裤,他立于大漠之上,饱经风霜的背影高大颀长,他臂内抱着一柄利剑,孤独地看着我,高深莫测且低沉地说:我叫林臻,江湖人称转轮王,从中原皇城而来,一世放荡不羁,此去浪荡天涯,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一把绝世兵器,济弱扶倾,成就我的侠客之梦。”
我隐约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它跳的越来越快,和那侠客的话一样沸腾了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日后,我将所有的憧憬全放在了侠客身上,他起初待我平和疏离,后来卸下了伪装,我看到了真实的人,他的坏脾气有点可爱,侠客不像皇城里的人那般虚伪。
他散发着阴郁的气势,直率而又锋利,像一把等待磨砺的旷世宝剑。
他常常凝视我,眼里流露的情态隐晦深沉,我窃喜,他与我两情相悦。
只是,他总是刻意驱逐我,我分得清他的真脾气,分得清他的良苦用心,我已看出他不想我跟着他受苦。
我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无论他态度如何,我亦会默默守护。
特别是在他用命替我挡住危险的时候,我便暗暗发誓,誓死追随他到天涯海角。
他告诫我,跟着他会有很多个穷日子,他日复一日地差劲待我,只是想让我远离他这浪荡子,我却越发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他还用一个叫阿素的女人刻意叫我伤心,我不知道另一个侠客是否叫阿素,也不知他心中是否有另一个阿素。
我日日替他等大阿素,我期盼见到大阿素,也害怕见到她。若大阿素是他胡诌的女人,我仍然要追随他,若真有大阿素,我便放弃。
他与我的初夜是酒后冲动,他霸道又温柔地摁住我,这些天梦寐以求的吻,他尽数落来,他的男子气概浓浓扑来,不可抗拒,我在迷乱中享受短暂的幸福,他在柔软中驰聘,像一匹温吞的骆驼,像一匹不羁的野马,一时柔和,一时澎湃。
初夜之后,他待我很好,没再欺负我,没再发脾气,没再赶我走。
我安慰自己,我的好日子快来了。
可是我在街边等人时,瞧见一辆简朴的马车摇摇而过,风沙吹起窗帘,那张熟悉的俊脸忽然映入眼帘,侠客要偷偷溜走了吗??
我心慌意乱地追他,他却冷漠地离去。
我跟踪到他的府邸外,他从容地下了马车,发髻竟浓密黑长,一身行头已焕然一新,不似从前那般潇洒。
他戴了假发吗?我挠了挠头,满肚子的疑惑。
因怕错认了人,我急急赶回了破土房里,人已不见,棉被上有一张洁白的字条,我从不知粗狂的侠客有如此秀气的字迹,上面有一行简短的字:侠客从不复,陌商人矣。
他告诉过我许多遍,他不是侠客,我从不信。
今日他的狠心离去,我的跟踪,让我彻底相信他确不是侠客。
在那个叫阿素的女人没来之前,我追随定了林臻!
商人日日进出府邸,他有大把的生意要做,我不烦扰他,只坐在他家门外面守护他。
我不怪他夺我清白又弃我之事。
清白是我自愿奉上的,意愿乃他私事。
我的一片赤诚之心,终是让心如坚铁的商人动摇了,那日楼兰罕见的下大雨,且风雨交加,我打着寒颤缩在角落里。
头上的风雨忽然没了,一袭汉服的他漠然俯视着我,他的油纸伞全挡在我身上,他整个人快被大雨湿透了,我笑着站起来,扑进了他怀里。
眼前之人确实是林臻,可我又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
或许是他的正经身份让我不太适应。
我才抱了他一下,他的脸庞竟红了。
他举着伞一动不动,喉结频繁地上下移动着,他想推开我,我不肯放手,他沉声道:“你是何人?”
他装作不识我的样子,似乎又是想赶我走,我一紧张抱得他更紧了,“阿素,我是你的阿素,我是不吃肉的阿素。”
“阿素?”商人的气息一阵儿一阵儿呼在我额上,“你没家可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