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到底是哪来的染料呢?”谢瑶笑得惬意,眉眼弯弯重复了一句。“可真是不妙呢,没想到六哥哥人缘这样不好。”
她脸上写满了有恃无恐。
冠礼这样隆重的仪式,大礼服都是提前了几个月做好的,毁了一件仓促间再找不到第二件。谢瑜若是懂事,就不该将此事声张出去,悄悄地掩下去或能在正日前找一件差不多的糊弄过去。
然而糊弄,也不过是糊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罢了,五姓七家的矜贵儿女,谁不是一眼便知质地花色?谢瑄及冠丢了这样大的脸,倒是气死了最好。
“九妹妹说的很是,”谢瑜蹙眉,本来八分清丽的容色又添了两分可怜,便是谢瑶也呆了一瞬,回过神来只觉得气恼。
“然而锦衣华服不过是死物罢了,”她眉眼舒展,面上轻愁如春冰化水了然无痕,“我们谢家这样的地方,又何必计较那一针一线?譬如哥哥,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依旧是我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
她不提长子嫡孙四个字还好,提了真正是叫谢瑶坐不住。
谢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知自己怒从何起,只好冷笑,尚且稚嫩的五官已经拧成了一团,平日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贵女之气消散无踪。
“你就嘴硬吧。”她恶狠狠地说,“现在这样嚣张,回头还不是只好找地方自己哭。谢瑄是个没用的病秧子废物,你也是。”
“嗯?”谢瑜站起身,终于笑出了声。“九妹妹是不是想岔了?”她轻声细语,眼神温柔。
“虽然你的大衣服被染了,你也别这样气呀。我们谢家的女儿,穿什么都一样,可惜我与你身段不同,不然我倒是有几身尚未上过身的吉服能借你。”
“可惜了呀。”她慢慢走到谢瑶身边,居高临下,“怎么九妹妹唯一一件吉服就这样被毁了呢?没想到九妹妹的人缘这样不好呀。”她原话奉还。
谢瑶跳了起来,尖声反驳:“你不要胡说八道!”
“唉。”谢瑜怜悯地叹了口气,“巧儿,拿九娘子的衣服过来。”
谢瑶勉强挺直的背脊终于在巧儿拿过来了她的衣服的时候折弯了。她看着那件自己精挑细选费尽心思的衣服已经被染上了一大片无法挽救的红渍,当场痛哭失声。
谢瑜在她边上看着。
然后拿起茶杯泼了她一脸。
“谢瑜!你是不是疯了!”谢瑶只觉得脑海中理智的弦刹那间断裂,她瞪着小几边若无其事的谢瑜,下意识地就俯身向前探出一只手朝谢瑜脸上抓去,恨不得把谢瑜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抓出五道血痕才解气。
“我看你才是疯了。”谢瑜却出乎她意料的反应敏捷,一只手牢牢钳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肩膀让她不得动弹,然后谢瑜弯下腰在她耳边笑吟吟地说。
“你不会觉得做错事情没有惩罚吧?你的衣服是你应该承担的后果,这杯茶,不过是教训你方才出言不逊罢了。”
说完谢瑜也没有理会她,松开她径直出了门。
谢瑜觉得很无趣。
循规蹈矩的生活很无趣,幼稚的挑衅很无趣,就连在世界上活得太久也很无趣。
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会一时兴起那样逗弄谢九,也许是生活太无趣了。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谢九在偷偷地跟着她,而和巧儿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基本确认了这个看起来沉稳无争的使女是谢瑄的人。
这猜测在巧儿伺候她更衣给她低声汇报昨晚谢瑶借口试衣服来这边想给谢瑄的吉服泼染料的时候得到了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