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2)

晨音第二日醒来,头疼欲裂。

眼睛未睁开,便先哑着嗓子含含糊糊的叫杪春拿水来。

外面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帐子被掀开。

晨音感觉有人半扶她的背脊,她浑身难受的,便顺着力道坐了起来,低头饮了大半杯蜂蜜水。

“够了?”皇帝的声音在头顶炸开。

晨音一怔,连头疼都顾不上了,抬眼看了眼撒进殿内的天光,不可思议道,“你怎还未去前朝议政?”

皇帝喉间溢出一丝笑,浑不在意道,“锦衾帐暖,不早朝的君王又不止朕一人。”

“……”晨音将信将疑看了他半响,突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皇上今日下朝还挺早。”

“嗤……”皇帝摇头轻笑,顺手在晨音乱糟糟的长发上揉了一把,“这般聪慧啊!”

言语间自然而然流露的宠溺,让两人同时愣住。

晨音略觉尴尬,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昨夜我们喝的什么酒?后劲也太大了。”

“可是身子不适?宣太医来瞧瞧。”皇帝刻意忽略关于酒的事。

“不用,就是宿醉过后,难受。”晨音扶着脑袋又道,“昨夜我醉得太快,忘了问你,夜半喝酒可是有心事?”

皇帝微讶,凭她昨晚那股拼劲,他以为她今日起来,第一桩事便会问他何时能出宫。

没想到,她竟是先关心他。

原本被强摁在心底的情绪,竟因这简单一句话,尽数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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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音起身后才发现,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时过半。

梳妆时,瞧见皇帝印在镜上的侧影,忍不住瞪了一眼。

莫名其妙拉她喝什么酒,她原想今日去给承乾宫会会佟贵妃,顺便探探近来可有拉安嫔出来的契机。

杪春正在妆奁盒子里翻拣今日晨音要用的首饰,余光无意扫见含怒的脸,吓了一跳,袖子把台上的玉镯卷落到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那是晨音从宫外带进来的首饰,几乎日日带在腕上。

杪春面色煞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才是无心的。”

晨音垂眸看了眼第三碎成两截的玉镯,无奈道,“一个镯子而已,值当什么。眼看又要入冬了,你腿有旧疾,别跪来跪去的。”

“可是……”杪春眼中含泪,嗫喏道,“可是,这是您最喜欢的镯子。”

“最喜欢?”晨音好笑,“你也是女子,我问你,你有了漂亮的新衣裳,可会再惦记那些旧衣?皇上昨日不是赐了对玻璃种镯子么,瞧着水头极好么,今日便戴那对吧。”

听她这样说,杪春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擦眼角,连忙谢恩,起身替她继续梳妆。

待她收拾妥当,原本倚在南窗前摆棋盘的皇帝不知何时过来了。

杪春福了福身,无声退下。

她是个粗心丫头,走得急,竟忘了把碎成两半的镯子带出去。

皇帝站在晨音身后,两指掂起一段玉镯看了看,随口道,“羊脂玉的,这成色应不算难找,朕吩咐人给你打一只相同的?”

“不必。”

“为何不必?朕可不是你那个小宫女,随意两句便能哄住,你分明极喜欢这个镯子。”皇帝又道,“你要是嫌麻烦,便让内务府拿下去,在断口处镶一层金饰合上也成。”

晨音摇头,断然拒绝,“碎了的东西,不要也罢。”

皇帝睨着晨音,突然说了一句,“老猪腰子老正了。”

“咳!”晨音险些被口水呛着,一双眼却是亮如繁星,好奇问道,“皇上打哪儿学来的盛京土话?”

盛京话里,‘老猪腰子正’是说一个人固执不听劝。晨音来京城许久,惯常听到的都是官话,倒是没听过乡音。

“你管朕那里学来的。”皇帝视线飞快掠过晨音黑亮的双瞳,闪了一瞬。不动声色的拉着她去到外间桌前,“快些用膳吧,下晌朕带你去慈宁宫请安。”

按规矩,晨音封嫔后,理当去慈宁宫、寿康宫谢恩。可太皇太后近些年念佛喜静,不爱后妃们叨扰,特地免了后妃们的定省请安。

太后向来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自然有样学样。现下能有机会出入这两宫的,整个后宫唯有佟贵妃一人。

晨音心知肚明太皇太后不喜欢自己,所以从不去慈宁宫招嫌。

也不知道皇帝今日突发奇想,要亲自带她去请安,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晨音有心想试探,皇帝口风却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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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晨音与皇帝前后脚入殿,正好太后也在殿中。待皇帝给两位长辈请安过后,晨音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给二人行了套繁琐的大礼。

殿内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香炉新填的香料烧着时的声音。

过了片刻,才听太皇太后淡淡唤了声,“起身吧。”

晨音谢恩后,悄然站起身,退到右侧敛目站好,听皇帝与太皇太后这两位天下身份最贵重的祖孙,如寻常人家一般闲聊家常。

气氛越是松散,晨音越不敢放松。

她总觉得,皇帝今日对她表现出来的言语行迹十分怪异。这趟慈宁宫,绝非请安这么简单。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外间宫女通报,佟贵妃来给太皇太后送抄写的经文了。

佟贵妃这趟,来得委实凑巧,因为太皇太后话里,正好提及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与对待晨音的冷淡态度不同,太皇太后熟稔招呼了佟贵妃去近前,垂眸看她新抄的经文时,不住点头赞道,“你这笔字近来越发精益了,难为你每日料理宫务之余,还能抽空替哀家给佛祖尽心。”

“每次臣妾送经文来,老祖宗说的话都差不离。如今啊,臣妾每次跨进慈宁宫前,都要绞心脑汁想,今日该如何回老祖宗,才当得起老祖宗这顿夸。”

佟贵妃笑眯眯嗔道,“老祖宗也心疼心疼臣妾,下次可别再说这些折煞人的话,臣妾笨口拙舌的,实在费脑子得很。”

晨音早就发现,太皇太后与皇帝这对祖孙,在看人方面,眼光十分相似,都喜欢面上热闹有鲜活气,且坦诚不易拘谨的。

佟贵妃既善察言观色,又能言善道,放得开架子,对待太皇太后这个天下最尊贵的老妪,态度如对待家中长辈无二——敬重中不乏亲昵。她得太皇太后喜爱,是意料中事。

只见太皇太后虚点佟贵妃一下,笑道,“你若是嘴笨,那我这满屋子里的人,怕都成了哑巴。”

佟贵妃也跟着爽利发笑,方才还略显沉静的殿内,气氛霎时活络起来。

坐在太皇太后右面的皇帝面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略侧过身,瞥了眼纸上工整的簪花小纂。

这才道,“能得老祖宗看重,贵妃近来确实精益不少,当赏。赶巧朕前日朕刚着人从库房里理出一对半人高的珊瑚树,便给贵妃拿回宫去摆饰吧。另还有一方唐时传下来的砚台,也赐予贵妃。”

皇帝前两天分明还在因安、敬二嫔的事暗自怪罪于她,这突如其来的赏赐,让佟贵妃有些不安,立马恭敬谢恩,“多谢皇上。”

“不必拘礼。”皇帝目光落在佟贵妃身上,关切道,“朕看你近来似消瘦许多,可是宫务繁杂,分不开身?”

佟贵妃眉心跳了跳,心头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一口否认道,“六宫和睦,臣妾能费什么事。前两天皇上吩咐替宜嫔妹妹修缮翊坤宫的章程已拿出来,皇上可要听听?”

佟贵妃说这话,既是有意讨好皇帝,又暗自盘算把话头转到晨音身上去。太皇太后因福全而不喜晨音之事,是由她一手主导的,她心知肚明。若眼下太皇太后要挑晨音的刺,她便是递了个由头上去。

哪知殿中却无人搭她的话。

皇帝两指轻轻一敲,转头与太皇太后说道,“贵妃素来报喜不报忧,孙儿实在见不得她这般辛苦。不若让惠嫔、端嫔、荣嫔等同贵妃一起协理后宫。如此这般,朕公务繁忙之时,贵妃也能替朕多往慈宁宫来尽尽孝心。”

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