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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2 / 2)

听着那声刻意加重的‘常在’,晨音讥诮一笑。从前她拒了莲千的“好意”,两人还为此撕破了脸皮。之后她阴差阳错入宫,高开低走被封了个小小的常在,利用价值极低,这越发让莲千认定她不识抬举。

但莲千向来搏的是尽忠旧主的名声,碍于她与仁孝皇后的故交关系宫中人尽皆知。莲千就算再厌恶她,也得把戏唱全乎了,自然少不了带着保成与她亲近。莲千心里堵着一口气,也不想让她好过,每次见面,明里暗里各种挤兑。

“我虽是小主,但好歹还沾了个“主”字,闲来游园看书,无甚劳累,也算自得。”晨音嫣然一笑,“对了,我宫内还有位手艺极好的嬷嬷,吃食上也不错,整日没什么劳心的。莲千你瞧,我最近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晨音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抖落衣袖,挑着眉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刚到自己下巴的莲千,故意用鼻孔看人。

莲千嘲讽她的无外乎位份低,不得宠,个头高。

晨音懒得听她的乏味陈词,索性自己挑明了!她明摆着不在意,看莲千还能说出朵花儿来。

莲千鼻息加急,眸里寒光四溅,偏面上还要扯出假笑来,“小主沉迷安稳,殊不知这世上多的是想劳心的人。缺一个半个,又有什么关系!只希望到时候,小主切莫眼红才是。”

晨音与莲千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一听她话里似是而非的警告,便知她又不安分了,当即冷下脸,“你又想搞什么鬼?我记得从前跟你说过,你的死活我混不在意,但你若敢牵连两位阿哥,不用别人动手,我先送你上路!”

“与你何干?”莲千昂着头蔑然一笑,自觉扳回一城,丝毫不把晨音的警告放在眼里。走去保成身边,准备抱他回乾清宫去。

保成把小弹弓往怀里一揣,摇着头墩墩往后退了几步,跑到晨音旁边,“姑姑,我听见你说你宫里有吃了长个子的东西,我也想吃!”等他长高了,肯定能把小珍珠弹出去。

晨音唇角抽了抽,她与莲千都刻意压低了音量,这孩子的耳朵未免太尖了些,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小阿哥,我那是开玩笑的。人的个子和花啊草啊一样,得一天天慢慢来。若是猛地一下拔高,那叫揠苗助长。”

“啊……”保成白嫩的脸上挂满失望,晨音正欲顺势哄他回去。谁知他下一刻,又挤着眼睛笑了出来,两只小手往身后一背,昂着下巴,故意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皇阿玛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姑姑,带路吧,小爷要去瞅瞅!”

“…...”晨音被保成这一声“小爷”震了震。承祜年龄虽小,但却是个极称职的兄长,他一力揽下所有责任。保成在他的庇护下,只需当个无忧无虑的小阿哥。

因保成的性格与前世南辕北辙,晨音几乎从不曾把他和从前的高傲太子联系起来。但方才恍惚间,晨音竟隐约在保成身上看见了几分太子的影子。

一个人的性格,大约真是藏在骨子里的。

保成缠人的功夫到家,晨音一干人等都拗不过他。最后在莲千耷拉的眉眼里,保成欢欢喜喜的跟着晨音进了储秀宫的门。

“哇……好香!”保成伸着脖子嗅了嗅,面上尽是向往,“姑姑,这是你宫里传出来的香味吗?”

晨音无奈的点头,保成身份特殊,自然不能随意给他吃东西。她原本是想着还未到用膳时间,才会答应带保成回来随便看看。不曾想,正巧遇见汤嬷嬷在廊下用烧水的小炉子做肉干。

如今这时节,滴水成冰,煎炒的菜容易凉,膳房供应便多改为热乎乎的炖菜。

但晨音只是个小小的常在,轮到她宫里人取膳时,炖菜也凉得差不多了。所以,晨音几乎每顿都能见到,炖菜上面飘着一层白花花的猪油。

晨音前前后后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从前最惨的时候,也只是熬心。在吃穿用度上,从未短缺过半分,算是泡在金玉堆里长着的。

乍然一见油腻腻的炖菜,倒尽胃口,连筷子都不想伸。好在宫里从入冬起,每顿都会添个锅子,晨音便就着锅子里烫的菜叶子,略微吃上几口,也不抱怨。

但汤嬷嬷心细,很快发现晨音胃口不佳的原因。她于厨艺方面有几分研究,便试着把炖菜里的肉捞出来,添加些调味香料,慢慢用文火把原本油腻腻的炖肉熬成辛香味美的肉干。不管是和着菜叶子放锅子里烫,还是单独当小食吃,都算可口。

保成没见过熬肉干,外加上锅里的味道实在是香,惊奇之下,几乎一直围在炉子边打转。待肉干一出锅,他便眼巴巴瞅着晨音,一个劲儿的咽口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饿大的!

晨音不由得好笑,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你还小,这肉干太辣了,吃不了,不信你闻闻。”

保成吧嗒嘴,意动的手指头往衣摆上蹭,可怜兮兮的,看得晨音的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磨了半天,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晨音哭笑不得的承诺保成,等他长大些就送他一锅肉干。还应下接下来几天,每天都去御花园陪玩的邀约,保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跟着莲千回乾清宫去了。

掌灯时分,皇帝处理完政务,刚从昭仁殿出来,踏入乾清宫内殿的门,迎面便冲来一个小团子,扑在他膝上,“皇阿玛,你终于回来了。哥哥在偏殿背书,嬷嬷让我别去打扰他,都没人和我玩,我可无聊了!”

本着抱孙不抱子的古训,皇帝并未与保成有过多亲密的举动,只在保成圆润的脸上捏了一把,哼笑道,“嫌无聊?那不妨你明日继续跟着你哥哥去上书房,写字背书习武,有得你忙的!”

保成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不去不去,先生说话我都听不懂!”

之前保成出于好奇,死活耍赖跟着承祜去上书房听了一堂课。可怜未开蒙的三岁小儿,被絮絮叨叨的“天书”念得迷迷瞪瞪的,索性倒头往桌上一躺,口水打湿了小半本书。

皇帝本就是在逗儿子玩,见儿子反应有趣,浓眉一挑,故意拉下脸,“胡说,你一个阿哥,怎么可以不读书!等你上书房的时候,每日必须把书读一百二十遍。”

保成由皇帝亲手拉扯大,并不怕他,闻言直接扑到了皇帝怀里,“我还小,不去上书房嘛!”

皇帝的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四周,见不知何时宫人都下去了,只余一个顾问行守在门口。长臂一伸,直接把保成提溜到了怀里,一手掐上保成圆润的脸蛋儿来回揉捏,令一手则故意在他腰间捣乱挠痒,“小东西,就知道耍赖!”

保成“咯咯”笑开,挣扎着闪躲,一没留神,藏在袖子里的小帕子掉了出来,落在皇帝两腿之间。保成反应很快,猛地伸手去捡,皇帝冷不防被儿子袭了关键部位,面色发僵。

缓了一瞬,才若无其事的轻咳一声,板着脸问,“你刚往袖子里藏了什么?”

保成嘟着嘴摇头,两只手背在身后,“是我的小帕子啊。”

“哦。”皇帝了然的点头,没再追问。顺手把桌上的糕点盒子拖到跟前,“听宫人说你晚膳用得少,吃几块点心再去睡。”

保成目露惊喜,“真的!”

宫中规矩,养孩子不能过饱。所以每次一到晚上,保成就越发眼馋桌上的点心。长到三岁多,保成还是第一次被允许睡前吃东西。得了皇帝点头,两只胖手利落的伸了出去。

皇帝趁机,看准他袖间露出的白色一角,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帕子扯了出来。然后两指一并,把糕点盒子推远。

保成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爪子,小嘴儿一瘪,“啊——皇阿玛!”

“不许叫。”皇帝轻飘飘的回道,一点都没有欺负儿子的自觉。

迅速打开保成裹得整整齐齐的小帕子,露出里面东西的庐山真面目来。拇指大小,黑乎乎的,似乎还有点香。

“这是……一块肉?”皇帝觑着那块被保成当宝贝的肉干,脸色“唰”的冷了下来,心疼的扳过保成的脸,“嬷嬷没给你吃饱?这些狗奴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朕眼皮子底下都敢苛待你!”

“啊?嬷嬷对我很好啊。”保成一脸迷茫,“皇阿玛是因为我在姑姑哪里偷拿了肉干生气吗?我下次去不拿就是了。”

皇帝敏锐的抓住了保成话中的“去”字。眸瞳微眯,视线扫过保成圆鼓鼓的脸蛋儿,这模样,确实不像被苛待了,遂压下心头的怒火,仔细询问,“这玩意儿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保成从小就跟在皇帝身边,皇帝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老老实实把自己跟着晨音去储秀宫的事讲了,最后还不忘替自己辩解,“姑姑说我不能吃,我很乖的,真的没有偷吃。我拿这个是想带给哥哥的,我知道,哥哥肯定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皇帝闻言,额角狠狠跳了几下。这不笑话嘛,他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没吃过肉干。

还有……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吃,那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味道好的?”

保成心虚的低下头,小嘴儿吧嗒两下,两只胖手不安往衣服上摩挲。

皇帝目光如炬,“你舔手指头了?”

保成缩成个小鹌鹑。

翌日。

皇帝早起用膳时,见桌上有道颜色偏黑的五香卤干,不知怎地,蓦然想起了那块被他连帕子一起扔掉的黑黢黢肉干。

布菜的顾问行见皇帝一直盯着五香卤干出神,忙夹了一块到皇帝的盘子里。谁知皇帝眉头一皱,直接撂了筷子。

“皇上?”顾问行有些惶恐,不知大清早的,谁惹着这位了。

皇帝板着脸坐了片刻,若无其事的捡起筷子,继续用膳。

顾问行的心跟着皇帝的举动上上下下,见人终于如常去批奏折后,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替皇帝沏好茶后,正准备退到一旁去当‘柱子’,不料却被点了名。

“朕有事交代你去做……”

当日中午,晨音的桌上便多出了几道超出常在份例之外的菜式。而且,破天荒的,每样菜都是热的。

“你是不是在膳房拿错了?”晨音不解的问杪春。

杪春摇头,她也是晕乎的,“奴才也正奇怪呢,今日奴才才进膳房的门,一个小太监便热络的把装好的食盒递了过来。”要换做平时,杪春都要等半天的。为此,杪春还特地跟小太监确认过,以免弄错了徒惹麻烦。

来路不明的吃食,哪怕再诱人,晨音也不敢进口。拿了个馒头,就着肉干和茶水,连锅子里的菜叶子都没敢动,勉强凑合了一顿。

谁知道下晌的时候,杪春领回来的点心又是超制的。

汤嬷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拿了银针一一试过,然后冲晨音摇头,“小主,没查出问题,这……”

杪春见晨音不做声,忍不住急切问道,“嬷嬷,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啊?小主中午就没吃好了,哪里还能再饿下去!”好好的活人,总不能守着一盒子的吃食饿死吧。

汤嬷嬷摇头,“我也拿不准。”这宫中的事情,又那里是小小一根银针能验明白的。

“我没怎么饿,你们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等明日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小心驶得万年船,晨音这条命来得不容易,不敢拿自己去赌。

西偏殿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吃食弄得气氛沉寂,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储秀宫正殿却是喜气洋洋。

因之前,有太监前来传旨,皇帝今夜翻了安嫔的牌子。

入夜不久,晨音便听见外面传来皇帝銮驾的动静,紧接着是安嫔笑着迎驾的声音。晨音入宫两个多月了,其间安嫔也侍过寝,不过都是被接去皇帝寝宫的。皇帝亲临储秀宫宠幸,还是头一遭。

晨音饿着肚子,无甚睡意。索性拿了书和纸笔,坐在灯下看看写写,不知不觉入了迷。直到屋门自外被推开,冬夜的寒风乌拉拉的灌进来,冻得晨音一哆嗦。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直直撞进一双含怒的眸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