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深怎会不了，没再轻易给她什么反应。他的底线，不能试探。指结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p>
不怒反笑。</p>
“白燕，人得有分寸。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尤其要搞清楚，千万别自不量力。刘冠杰那老家伙现在可是在旧金山讨口呢！”</p>
直呼本名就表示他已经开始恼了，名伶面对现在的他，很知道该怎么收敛。不识抬举的后果，她还真有点承受不起。</p>
这几年他行事手段越来越狠毒，想弄的一个没落下，没谁是好下场，都越混越差。</p>
话虽说绝了，但也从没动她，也许是孩子的心，他不忍再伤。毕竟那时候闹的孩子得了病……</p>
名伶撇撇嘴，大拇指来回擦着杯子上的口红印。</p>
“那康总您可想多了，可不敢那么嫌命长。您家那位我见过好几回，别说，气质还真挺像阿朱，你不就最喜欢阿朱么。没别的意思，随便聊聊。”</p>
阿朱再好，不过是个王爷身边的丫鬟。女人谈女人，谁愿意认输呢。名伶知道这话说的极其不高明，甚至很低级。但是她心里面舒服。</p>
她不配谈论自己的女人，所以康国深不答这个话，撩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今晚又超时了。</p>
“听说你妈喜欢的跟亲生的似的。”</p>
“是，会做人谁不喜欢。”</p>
此话，表示他要了结这个话题。</p>
这话说的，多扎心。</p>
两个意思。她好。你不配。</p>
名伶当初不是不会做人，是自卑心作祟导致事事做的难看，不得人心。</p>
他耐心全无，抚着自己的表盘。足足四个多小时，就这么耗完了。多可惜。</p>
“这么跟你说吧，当初所有的事，今儿一起做个了结。你怎么想我不管，也管不着，我这儿，全当一笔勾销。我的儿子还是得叫你一声妈，血在身体里抽不走，我也认了。儿子一眼都不让你看的话，我今天收回。话我给你直接点透，郑家老爷子还没真正出手呢，筠姐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什么人，你清楚。人下来容易，再想上去，你这岁数可就有点难了。这种时候，要么躲远点，要么懂得送人情，踩一脚是最蠢的行为，况且有的人一般人还真踩不起。恩人仇人，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好好品品吧。”</p>
这话点的，足够透。能让步至此，足以见其诚意。这些话能从他嘴里对她说出来，几乎不可能。他也真的说出来了。</p>
这算是，肺腑的忠告。</p>
他起身穿衣，动作简明，理了理衣袖。</p>
“名伶，我知道你有今天不容易，那就更得加倍珍惜。想要什么，想好了给我答复。”</p>
说完，看也没多看她一眼，抬腿就走。</p>
那种说一不二的底气哪儿来的？生下来自带。段位天生就高人一等。任你一辈子努力拼搏，也达不到人家那个境界。</p>
过往历历在目，不论闹的多么难堪，人家素来做人没失过风度，当初如此，今天亦如此。</p>
全是她一人耍猴戏。到头来还是不如人。人家才是个真正的角儿呢。</p>
想想这些年，追名逐利，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罢了。到底还是要在人家手底下讨口。</p>
小半生逞强好胜，想挣个平起平坐，哪可能呢。</p>
想都甭想。</p>
见笑了。</p>
名伶忽觉没趣儿，一口饮了整杯酒，没滋没味儿的。</p>
竟有点酸楚？</p>
人就是这样，容易犯贱，喜欢幻想，如果当初……就那么忍过来了，霸着康太太的名不放，又会是什么样？身份地位这种东西，不虚，摆在那儿谁也拿不走。不可能比现在差，反而可能更好。哪怕里子烂透了，面儿永远变不了。</p>
当初眼皮子浅，好高骛远。人性弱点使然，总觉得大好青春搭进去不值，不如及时止损，见好就撤了。</p>
康国深曾说，你就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投机分子，谁好就奔谁去。</p>
没错。他说的全对。她没不承认。</p>
敢追到美国去抢儿子，是因为那是她混的最好的时候，却在某个时间点悟到一件事，她不可能一辈子靠攀附男人，得留张底牌，那就是给康国深生的儿子，她得抢过来，将来能护体。</p>
自以为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地位非凡，不同往日，却原来在人家眼里仍是粪土不如。</p>
足足斗了快一年，她的那点花花肠子终究瞒不过他的眼睛。</p>
他那个舅舅李卯南更是个阴险毒辣的恶人，任她当时找的男人不输他们多少，也还是无法让她再继续留在国外，被迫回国。</p>
跟他斗，就不可能会赢。</p>
是她自不量力了一回。</p>
他说：我的儿子，你一眼也别想见。</p>
果然，从那之后，再也没能见过。</p>
跟他，不斗还有余地，一斗就只能得到一绝到底。</p>
划清界限保地位。</p>
听说他结婚也没在意，就是奇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传，他找的那位也算个传奇人物，什么离奇版本的故事都有，女孩们八卦起来全是羡慕。</p>
他们这个圈子，就喜欢瞻仰所谓上层人的私生活。越是这种小人物励志上位的故事，越编的戏曲儿一样精彩。尤其是还顶着他康国深现任太太的这种名头，想不被人传都难。就算康家再怎么低调维护的紧，也听过一两桩让人惊叹和羡慕妒忌恨的事。</p>
为救大学导师中过枪……全台上下为其找手机……康国深人前人后的往上捧……</p>
都传他背后这位，手腕肯定是低不了。</p>
听说那位老师，尤是个能上能下的人。讨得一大家子欢心，没人说个不字。李兰之亲手扶持起来，硬是从编外人员捧成了博士。</p>
笼络人心多难？笼络那种人家儿的人心更是难如上青天。</p>
名伶在那时候只觉得他们家没一个善茬，尤其老人家，各个脾气古怪难伺候。一大家子天之骄子，没个愿意服输的，明争暗斗。看似爷爷难搞，其实外公更甚，一般人聊不上几句，世外高人。名伶在他们家总共跟他外公没说过几句话，没底蕴，聊不起，露怯。</p>
人家那位可是厉害，听说能把爷爷哄的开心，外公给立过大项目，还愿意合影曝网上任人品评。</p>
各种传言，传来传去，想不知道都难。</p>
她在电视台也有不少朋友，随口问过一句：怎么样个人啊？</p>
朋友在电视台位置坐的高，也是他的朋友。笑答：人家康总原话，万里挑一。</p>
哟，这评价，实在是高啊。</p>
高处不胜寒。</p>
名伶当时心：这种高，万一哪天摔下来可比谁都惨呢。</p>
女人还得是靠自己才有谱。她可不是小姑娘，去羡慕那些“墙上皮”的事。</p>
走上大荧幕后，她地位自然更上一层楼，野心大想学某些前辈转幕后，明星升级艺术家，能洗白个透亮。生生折腾了好几年，发现没有强硬后台和资源单枪匹马别说艺术家了，明星地位都难保住。</p>
当今社会，女星的淘汰率比快消品还快。好在她这张脸还值钱，回到台前比幕后强。上了台再大的腕儿都得站台，去名校路演，遇上过梁桥几次。跟康国深那段，也就梁桥对她始终不错，知识分子家里出来的不那么势利眼，见了面总能聊上几句。</p>
有几次梁桥都是跟那小老师一起，不用介绍都知道，是她没错。</p>
从来不说话，偶然一次还是听梁桥提了一嘴，小老师说她们俩很久以前彼此见过。</p>
名伶苦思冥想，完全不记得第一次见这人是什么样子了。一丁点记忆都没有。真没有。</p>
贵人嘛，多忘事。</p>
做老师的文化人儿，气质不凡，温婉有余，眼色顺遂。几次都觉着怎么看不像个有手腕的。</p>
有一回，名伶手里的东西吹落了，小老师弯腰帮她捡起来。</p>
没说没笑，一句话没有，表情都没给一个，明明站在眼门前儿，像隔着八丈远。</p>
这行事作风，像极了那家子人。</p>
名伶心想：到底算书香门第，有些东西骨子里自带，天生难弃，还带着股书香。</p>
比作阿朱，绰绰有余。</p>
好一个万里挑一。</p>
人呐，不能比。</p>
有的人争了一辈子到头来可能还是一无所有。有的人往那一站不争不抢的就有人给她黄袍加身。</p>
朋友说：别不信命。</p>
名伶只叹，人各有命。</p>
她这一路走来，尽是可耻之事。人的伤痛经久不愈，也只能任由其坏下去。没法子。左不过一烂到底。</p>
当年组里带过她的导演姐说，好也罢坏也罢，混出来，自然就好了。</p>
如今算混出来了。好不好的，另当别论吧。</p>
名伶看着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一筷子没下过，可惜了了啊。</p>
拿起筷子，自己一个人吃。</p>
东西送上门，干嘛不要。</p>
还有样东西，名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要。</p>
我他/妈非要赢你一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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