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与我共尘埃
1.可惜流年留不住
后来顾北总会想起她和许诺那次尴尬的相遇。
那时学校的男厕和女厕中间只隔着一道墙，高高的一扇窗户。
顾北刚上完厕所起身，哪想飞来横祸，一个矿泉水瓶带着满满一瓶水从男厕那一头毫无预兆地飞来，正中顾北的脑袋。水哗啦啦地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还好那只是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顾北有气无处发，可刚出厕所就看见一个男生在洗手池边看着她，先愣了半刻，随即肆意大笑，偏偏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顾北吞了吞口水：“喂，笑什么笑，刚刚是不是你把矿泉水瓶从那边砸过来的？你也太没品了吧。”
只见对面的男孩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什么矿泉水瓶呀？”
“这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就欺负我呀。”
顾北：“……”
他的脸皮真的比城墙还厚啊，顾北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对峙中，午休铃声响了。一大帮同学立刻被吸引过来了，还有许多花痴的女生像看出土文物一样看着许诺，顾北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一时间尴尬不已。
许诺慵懒地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吗？还是没看过像我这样的极品帅哥？”
只见在场同学无一不满头黑线，悻悻地散了。
“喂，你干嘛摆出一副被大黑熊擦了屁股的小白兔的表情啊。”许诺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凑近她，不得不说，在高中那些整日死气沉沉的男生当中，许诺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显得与众不同。
顾北马上跳开，“你才是小白兔，你全家都是小白兔。”她看见他眼眸中的自己戴着黑框眼镜，身上如此狼狈不堪，一种叫自尊的东西在作祟，她极不自在，尤其是眼前的人如此光鲜亮丽。
他的眼眸如此深邃，如幽深的古井，顾北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倏忽开口：“说出来我也好赔偿你的损失，不然太浪费你这一身装备了。”他的声音带着戏谑。
顾北能做的只有慌不择路地逃跑。
那是十八岁的顾北第一次见到许诺。流年已去，时光唤不回如玉的少年。
过去了那么多年，顾北以为时间能够带来救赎，没想到随着岁月的沉淀悲伤在回忆里越演越烈。
2.小白兔和自恋狂
时间向那之后推去，顾北和许诺几乎断了联系，就在顾北要忘记许诺的存在的时候，他却像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措手不及。
那是高二文理分科之后，顾北到了新的班级，显得尤为兴奋。
突然被人叫住了：“小白兔？”
小白兔？谁是小白兔？顾北好奇地回过头，只看到一张如画里拓下来的脸，许诺露出整齐的牙齿：“怎么了？不记得我了？不会吧，想我这么帅，你应该记得才对。”
顾北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不想与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帅哥有更多纠缠，于是她翻了翻白眼忽略某人的存在。
许诺很不甘心地凑到顾北面前：“怎么不理我？”
谁愿意理一个轻浮的人呢？
看到顾北自顾自整理着书包，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许诺精致的脸庞傲娇地抬了抬，他摸了摸下巴，仿佛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顾北的样子很兴奋，还别有用心地把自己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头，就像十八岁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许诺哼了哼，他倒要跟去看看哪个男生那么有魅力，让自己这么一个绝世大帅哥站在她面前，她也能不为所动。
可没有想到刚走出去就看到隔壁班的俞单玩弄地看着比她矮许多的顾北，他手上拿着信纸，嘴角噙着笑。不得不说，光看外表他确实有很多吸引力，但仅仅是外表。
“我真怀疑你家有没有镜子，又或者你没带脑子出门？”
顾北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听到他嗤笑道：“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眼看顾北低着头，许诺以为她要哭出来了，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喂！”
俞单皱眉，以为是哪个想要英雄救美的男生。却没想到许诺一上来就勾住他的肩膀，俞单很反感，他最讨厌自来熟的人。
可惜许诺没有这点觉悟，他弯起嘴角：“兄弟，隔壁班班花托我给你传个信，不过可能不大妙。”他凑近俞单的脖子：“她说你上次给她的情书她看了，不过字太丑，她不喜欢字丑的男生。”
许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不过你别当真，她只是找个借口，毕竟……”他慢慢放开了俞单，“毕竟他还没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你说什么，你个娘娘腔！”俞单感到自己被羞辱，毫不客气地反击。
“哦，我确实是娘娘腔，不过那个班花许萌就喜欢我这样的娘娘腔，长得帅就是没办法。许诺掩着嘴笑了起来：“至于你。”
他从头到尾地打量俞单，最后嗤笑道：“别活在偶像剧中可以吗？家里没有镜子还是出门没带脑子？”
俞单是彻底被惹怒了，上来抓住许诺的衣领，却听到顾北幽幽地说：“你们表演完了没？”
两人皆是一愣，顾北不耐烦地把之前给俞单的信纸让他好好看看，结果俞单不说话了，他尴尬得无法自处。许诺之前以为她要哭出来，其实只不过忍不住笑而已。
顾北转身就走，鞋子钉在大理石上啪啪做响。许诺还有点云里雾里，他忙追上去：“喂，小白兔，那不是你写给他的情书吗？”
顾北差点又要笑喷：“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你这人挺奇怪的，好好冒出来帮我解围，你是把自己当成偶像剧里的男主了吧，想要英雄救美？不过我可不是美，你也没救成。”
许诺哈哈大笑：“我这么好看不像偶遇剧里的男主吗？”
“谁给你的自信？”
“我自己。”
顾北笑了，“知不知道女生不喜欢空有皮囊、吊儿郎当的人。”
“是吗？”许诺挠挠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他。
“其实刚才我给俞单根本不是情书，只是要投稿的作文，他是文学社的人，我想让他看看。就是之前有点指代不明，他以为是我写给他的情书。哈，笑死我了，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么自恋啊？”顾北真是没想到投个稿还被羞辱，又可笑又可气。
许诺听了这番话联想到俞单的精彩表情，差点笑断气：“你真有意思。难不成你以后想当作家，写那些电视里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剧本？”
“怎么？你瞧不起？”顾北掘起嘴唇。
许诺笑了笑：“没有没有，我们老师说那都是没有念过高中的人写的。”
顾北一听炸毛了：“喂！许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什么都没说！”许诺躲避着顾北的追打：“你不是说女生最不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是啊！”
“才同班你就关注我的名字了，你是不是暗恋我多时了啊？”许诺的头上仿佛写着：“嗯，像我这种有魅力的男生就是少不了爱慕者。”
顾北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姓许的，你真是够了。”
偌大的广场上回荡着两人的欢笑声。
3.我最喜欢你的傻
那之后，许诺像一颗糖一粒盐不管不顾地闯进顾北的生活。
顾北表面讨厌他，不愿意理睬他，可她竟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情感，一如初遇时内心的那份悸动。
她总是嘲笑许诺太自恋，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是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人可以招架的了他的脸。尤其是隔壁班的班花许萌，天天给他写情书，许诺照单全收，却一封没有看，捆成一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以为自己不喜欢许诺，可是她看到许萌给他写情书，他却微笑着接下，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时，顾北才明白自己不知何时已动了心。
她问许诺为什么不喜欢许萌。许诺笑了笑：“并不是好看就招人喜欢，比起她，我更喜欢你。”
顾北的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净胡说八道。”她慌乱避开。“我有什么好的。”
许诺哈哈大笑：“就喜欢你这幅小白兔的表情。”
顾北微微勾唇。像是想起什么，她问他：“你长这么好看是要去当明星么？”
许诺不屑道：“谁要当明星，我以后要当歌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我给你签个名，等我出了名你就赚大发了。”
“切。”顾北翻个白眼。“自恋狂。”
“我自恋都是有资本的好不好。”许诺笑。“我看你挺喜欢我这样的。”许某人又厚脸皮起来了。
顾北脸一红，转身就跑。
“哎，小白兔，你跑得那么快干嘛？”少年站在原处，像挺拔的松，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嘴角勾起，“顾北！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顾北大脑里轰隆隆像是被卡车压过，吓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而是因为她没想到他也喜欢她，就像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么轻易地就到手了。总让人不安心。
在她发愣的时间里，许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怎么，你那么害怕，怕我吃了你？”
顾北脸颊发烫：“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不好看又不优秀。”
许诺捏了捏她的脸，“可是你傻啊。”
说的好像傻是优点似的。
顾北不经意间裂开嘴笑了，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明天周日，我在书店等你。”许诺倏忽开口。
顾北低着头看向帆布鞋上沾染的灰尘，轻轻地应了声：“嗯。”
4.噩梦与美梦
那时候的他们怀着对懵懂爱恋的满心期待与欢喜，却没想到那终究成了一场未赴的约定。
顾北在那个路口张望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她一直拨打他的手机，都无法接通。
她以为他肯定是有事耽误了，却没想到周一来的时候他的位子是空的。
“哎，你听说没有，龙眠路那条街有户人家发生了火灾，还引发了爆炸。”
“是啊，听说那户人家是刚刚搬来的，才结婚人就没了。”
“好像同楼的几户人家也收到了影响。”
顾北打断几名同学的闲聊：“你们知不知道许诺今天为什么没来？”
那几名八卦的同学立刻摆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许诺啊，转学了，还是和隔壁班班花许萌一起转学的呢！”
“怎么可能。”顾北如坠冰窖，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可能，难道前日的温柔都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梦醒了，所以她也要失去了？
他走了，他走了甚至不和她知会一身，别人都知道，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原来不过是谎言罢了。
后来可可问她：“你没有去找他？”
顾北笑了笑：“我每天打他的电话，换来的却是许萌的回应，她说，他们在一起了，让我别再瞎操心，许诺也不会再回来了。我不信，我以为待在原地就可以等到他。”
“后来呢？”可可问顾北。“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不过是那时情窦初开，已经不值得再提。就像一场梦吧，总有醒的一天，醒之后，就会把他忘记。”顾北笑了笑，继续擦拭着手里的白瓷杯。
“啊，”可可失望地用手拖着腮帮子凝视着顾北，她是新来的吾诺咖啡店的员工，自家老板娘好不容易松口说点往事却又中断，看着顾北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可可撇撇嘴忙活去了。
这样说来，她大概明白了这家咖啡店为什么叫“吾诺”了，大概是顾北在纪念着自己最美年华里的如玉少年吧。
“吾诺”的“诺”确实是指许诺，但顾北起这个名字的初衷是为了等许诺回来，她怕许诺找不到她。
可是，她看着许诺微博最后更新的动态，她想已经不需要了。她扯了扯嘴角，有晶莹的泪珠夺框而出。
“我要结婚了。”
短短五个字就像冬天里迎头浇下的凉水，顾北不禁颤抖，她认识他两年，却花了五年都没有忘记他。
这确实像一场梦，可更像一场噩梦，醒来的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她以为找到他，他们就能回到最初，可还是她太过单纯地看待他们的感情了。即使顾北可以原谅他的不告而别，即使顾北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可是，他不再是她的许诺了。
顾北对别人说的故事直到许诺离开戛然而止，像她想永远沉浸其中的梦。
而这故事终有后续。
她在许诺不告而别后又见过他。
那是一个雨天，一串串的水珠织成雨帘，模糊了视线。
顾北在柜台边喝一杯咖啡，看着窗子上蜿蜒流下的水流，享受片刻的安宁。
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那场大雨突如其来，大多数人都没带雨具。顾北的店里备有几把雨伞，她分发给众人，让他们有空再归还。
其他人都很感谢她，拿着雨伞走了，只有一个怪人躲避着顾北的视线仓皇而逃。
之所以称他为怪人，是因为冬天刚过去，已经很暖和了，他却围着灰色的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的打扮也和这高雅的咖啡厅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遮遮掩掩的。
顾北向那个背影喊道：“喂！你还没付钱。”
怪人本来已经出了门，又折返回来，特别无奈地找出钱结账。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顾北却一眼看见了他手上的红绳子，上面的挂饰上非常清晰地刻着“北”字。
那是——
“许诺！”
听到顾北的叫喊他下意识地就要逃离，顾北当然不能放他走，立即追到了门口。
一个顾客撞上了他，他的围巾散落开来，像蜿蜒而上的蛇。
“糟了！”他想。
顾客被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了一步。顾北追上去，眼前的人用双手慌乱遮住脸庞，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认错人了。”
顾北慢慢拿开他的双手，但当她看到许诺的脸的时候，她瞳孔放大，尖叫卡在喉咙里。
谁也没想到多年后，他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