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呼呼的风儿朝地上拢过,刹那,本已枯黄的草儿就跟被人强压一头似的伏在地上起不来。一丝丝的白点儿纷然而下,遮盖住黑暗的夜。
苗栗心的鞋尖上,自然也是沾上了一些,她的肩头她的帽子,都是。不过,她却已分不清这究竟是雨水还是冰雪,又或者兼而有之。
“喂,你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点滚进来,要关城门了快点。”城门兵缩着脖子喊,吹的肿红的脸凶神恶煞,那一口子气刚一呼出,现了现白后,立马就消失不见了。
苗栗心跟着一队马车后头进入,后脚刚进,那城门兵忽然就把城门给关了,活生生将后头进城的人截断了。但这也落了一个好,把那能刮骨的风挡开了。
苗栗心转身离开,靠近出城处的转角,站着一个缩着双手的年轻汉子,他往这儿瞧了一眼,立马便凑过来。
“公子,这么晚进城啊,要是没什么好去处,来我们宴春居喝喝小酒啊,您是不知道,这京师啊,到了这年末,一旦刮起这股子风,那风雪特定就没跑了,最迟明晚,整个城都得给大雪覆盖,那股子穿堂风能让你连门都开不了就别说找个落脚的去处了……”
那人絮絮叨叨,苗栗心倒是打量起了天边。滚滚黑云大有压天之势,微微抬头,那细雪落在她的脸上,有点疼。
看来,这人说的没错。
“带路。”她压低声音道。
年轻汉子闻言,当即就是拍袖迎起笑脸,把人带进这楼宇,交给里头的小二后,他便要出去了。苗栗心喊住他,从怀里拿出几枚铜板丢给他。
“公子大气,谢谢。”那人客气说,转身便出了去,苗栗心看到夹着雪的风,吹着那小心翼翼拿着几枚铜板的汉子。
“公子您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今儿的风吹的小了些这么晚了还进得了城,而且啊,今晚还有我们的韵如姑娘大跳旄舞,这可是千万不能错过的眼福啊。”
苗栗心听到这个名字耳根一动,清丽的眸子扫过这满满宾客的大堂一眼。
融融春光在红帐之下犹为迷人,人声鼎沸,温热的烛火红着她,让她想把外衣都脱了。
小二为苗栗心倒下热茶,问道。
“公子不如把帽子也脱下,这儿暖和……”
“去拿点吃食过来,记住,我不要甜食。”
苗栗心的话让小二微愣,稍稍一顿后小二走了,只是待他拿着小点过来时,方才还在椅子上的清隽公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了。
苗栗心把手里头攥着的字条,扔下了一边的湖,只不过是顷刻间,字迹便化作了湖水。
这是她从茶杯底摸到的,那人喊她来这儿,宴春居的后院。
她闭目倚在树干。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真的有些乏了……唦唦唦的声音响起,苗栗心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她眯着眸子,寒夜中看不清是什么,可她清楚的感知到有人。
“后日是便是公主的出嫁上路的日子,这二日你就住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从暗处走出,冷漠的说。苗栗心没兴趣跟这个人搭话,淡淡的点头就走了。
因为只要这个任务做好了,一切便好。
“哎,公子您这是去哪儿了,这茶都凉了,我去给您热热,您坐着。”小二刚去给客人结了账,一回来又发现刚才那位公子回来了,还脱下了帽子。
趁着说话的间隙,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
真是好生英俊,他出入这烟花之地,却也从没有见过如此清淡出尘的男子,倒是颇有些新奇了。
“你听说了没有,筱筱公主后日便要出嫁了。”
“整个京师都知道,可惜了,筱筱公主要嫁给这么个人。”
“哥几个可别说了,人多口杂免得被人听了去,落人口舌……看韵如姑娘出来了。”
苗栗心收回心神,默然给自己倒下一杯清茶,暖流入腹,平添为自己的裹进一身热气。袅袅的飘香茶气晕染红光,耳畔是动人小曲,一位身段绝佳的女人踩着莲足越上榭台,挥挥长苏,便是一段娇柔之舞。
只是……
一阵哐啷哐啷的响声从外头传进来,如意门啪啪几下就碎成了两半倒在了地上,蒙碎的雪迎头向着人脸来,刺骨的风,把这香庭刮了个一干二净,了无醉意。
“这怎么回事!”
“冷死了!”
众宾客纷纷哀怨,烛火也被风吹熄过半,方才还莺莺燕燕的厅子都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却道这时,有一男声传来。
“左督司按例查行,违禁者就地处决!”
入门者当先说,好一声响亮话,宾客闻言纷纷相顾而视大气不敢呼,都站在原地。有小二没来得及看这场面,手里端着的茶壶还未等得及端上桌,就被强闯而入的人打翻在地。正当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时,发现那俊俏的公子,又不知是在何时不见了。
苗栗心已然是翻身上了二楼,上头的姑娘都吃惊的往外走。她虽不知道这左督司是何身份,但看这架势也知不简单,眼下之景,她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悄然避开人群,路经一厢房时,她灵敏察觉这里头没有呼吸声,心下想应是没人,便推门进去打算就此离开。
厢房里的装饰别无二致,苗栗心垫着脚步向着窗口走,刚瞧一眼,忍不住皱眉。
窗口竟被木条全部封死了。
她压下心中微讶,一回眸,红帐飘飘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她轻巧踏步而过,那人,竟是死了。
此人面若苍老,胡须扎脸,一双眼睛闭合着,咋看之下十分平静。苗栗心屏息不语,从床上流下的一束红血缓缓靠近她脚尖。她闪开来,俯身向下瞅着,在那尸体的喉咙处,赫然发现一道血痕。
伤口不深,但以她的经验看,这是出手极快的一剑,而且是一剑封喉,受害人甚至都未曾有机会发出一声喊。
苗栗心疑怪,退开到一边,稍作顿息之后,又从房门出了去,刚走没两步,后背竟被一个人紧紧抱上。
“来啊,再喝一杯,本王还没有醉……”
“王爷,奴家在这儿呢,你抱的这位是公子。”
苗栗心心中不悦,忙将那人拉开,却惊觉那人手劲大的吓的人,铁臂困着她的前胸,让她动弹不得。
“什么公子……待本王瞅一眼……”
苗栗心清楚的听见长廊上传来轰轰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她必须要摆脱这个人。如此,她伸手朝后打算使出一招,岂料那王爷似乎早已察觉,不仅闪躲了开来,还暗中给了她一掌。
不好!苗栗心惊心道。
这醉酒男子看似迷迷糊糊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她的攻击之下给了她一掌。
可今她必须要走,继续纠缠下去必然多生事端。
思至此,苗栗心闭上眸子嘴里呢喃了几句话,顷刻间,便不知是从何处飞入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团团把人围住,看不清周遭。
正当众人惊诧不已时,那一只只漂亮的蝴蝶,竟忽然慢慢的变成了碎片,渐渐消失在空中,与此一同不见的,还有苗栗心。
待蝴蝶完全散去,便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年长者匆匆赶来,看了眼这景,焦灼道:“王爷,您没事吧。”
罗卿摆摆手,适才还迷离的醉眼在这时深幽了起来,望着长廊尽头大开的窗,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
风吹入长廊将红烛摇灭,雅雀无声中,却有一道脚步声逼近,继而停顿。
“逸王殿下。”
罗卿勾了勾嘴角,转过身,眸子又是一汪迷离的醉,俊逸的身子往侧边一晃,就勾住人家姑娘的腰。
姑娘娇气的哎呀一声,罗卿望着归海朔,道。
“原是左督司大人,无怪乎动静这么大,把小姑娘都吓坏了。”
归海朔轻哼一下,上下两眼把罗卿瞧了个遍,道:“逸王殿下果真不同常人,别人来此地都是寻欢作乐,您倒好,还拉上一个老头。”
罗卿朝周棠看去,他不苟言笑的站着,白发苍苍。
“本王一向与人亲,何况周棠乃我府上的老总管。”
归海朔闻言不表,正当这二人心思各异之时,一督司小将从侧边出来,惊恐向归海朔说道。
“督司大人,右丞相李成海大人在厢房遇害了!”
……
苗栗心垫脚站在外头的回廊上,沉重的呼着气。风雪猛刮而落,碎雪跌落她的肩头,未几就化作了冰水,渗进她的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