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李德裕忍不住问。
“嫂夫人可只送过你诗啊!元夕二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韦澳夸张地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啧啧啧,这份情意谁能比得了?害得我每年上元节都得被阿耶念叨一回!”
他潇洒起身,“是我瞎操心了,你接着读你的书吧,我就不打扰了!”
与此同时,赛马输了的刘绰对赤松珠道:“我又输了,王子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来便是,只要不是关于火器制作等关乎我大唐安危的事,刘某定当知无不言。”
赤松珠也不客气,想也不想便道:“你从前住的地方为什么叫桃花坞?”
刘绰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因为一首诗。我很喜欢这首诗,就从里头取了几个字做院子的名字。”
“什么诗?”
刘绰也不扭捏,朗声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几个随行地鸿胪寺官员听完刘绰吟诵的《桃花庵歌》,先是愣住,而后纷纷拍案叫绝。
其中一位年长的官员抚须赞叹:“此诗洒脱不羁,却又暗含深意!‘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何等超然!”
另一位年轻些的官员则激动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妙极!妙极!”
赤松珠其实并不能全然体会这首诗里的意境,只是被刘绰吟诵诗歌时的神情所吸引。见众人反应,也知此诗不凡,忍不住问道:“县主,这首诗是何人所做?”
刘绰微微一笑,目光悠远:“此诗乃是一位隐士所作,他姓唐,名寅,字伯虎。”
“唐伯虎?”鸿胪寺官员面面相觑,“下官从未听闻此名,不知这位隐士现居何处?”
刘绰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马鞭,语气平静:“他已不在人世了。”
——作为后来者,唐伯虎确实不在这个时空,但她却把他的诗带到了这里。
赤松珠见她神色微黯,以为她是在感怀故人,便安慰道:“能写出这样的诗,想必是个极洒脱的人。”
刘绰抬眸,笑意浅浅:“是啊,他一生潇洒,不愿为世俗所困。”
——而她,却终究无法像唐伯虎那样,真正超脱。
鸿胪寺的官员们回城后,立刻将这首诗传抄出去。
短短两日,《桃花庵歌》便传遍长安——
诗中“花酒”意象与青楼文化天然契合,平康坊的歌姬们争相传唱,一时间“桃花庵里桃花仙”成了最流行的词句。
甚至有人将诗题在国子监的墙壁上,引得博士们褒贬不一。
“此诗语言浅白如话,满是市井之气,到底失了典雅庄重!”
“非也非也,我倒觉得此诗雅俗共赏,颇有魏晋的狂士之风!”
“没听说过这个唐寅啊!莫非是彭城名士?”
“说不得,这诗就是县主自己写的,根本就没有唐寅这个人!”
“县主是何等样人?还用得着拿桃花换酒钱?这诗骨子里透着古愤世嫉俗,县主可是春风得意啊!”
大明宫内,皇帝李适正批阅奏折,杨志廉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张诗笺。
“陛下,这是明慧县主前日吟诵的诗,如今已在长安传遍了。”
皇帝接过诗笺,目光扫过那狂放不羁的诗句,眉头微挑:“‘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这诗倒是狂得很。”
杨志廉低声道:“听闻此诗乃是一位叫唐伯虎的隐士所作,只是此人已不在人世了。”
皇帝沉吟片刻,忽而笑道:“这诗里的意思,倒像是讽刺那些汲汲营营的权贵。”
——他自然听得出诗中的傲气,甚至隐约觉得,这诗里藏着的,是刘绰自己的心声。
“陛下圣明,如今城中那些不得志的寒门文人极为追捧此句,酒肆茶馆里出了不少仿诗。”杨志廉试探道:“陛下,可要查一查这‘唐伯虎’?”
皇帝摆摆手:“不必了,既是隐士,查也无用。倒是明慧县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她这两日,可还和赤松珠出游?”
杨志廉忙道:“县主今日未出城,倒是赤松珠王子派人送了一匣子吐蕃的雪莲到县主府上。县主又转手送给了在府中养伤的大星澜王子。”
皇帝轻笑一声:“她倒是会借花献佛还人情。”
市井百姓虽不懂诗中的深意,但“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一句却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连卖胡饼的小贩都能随口吟诵两句。
长安城的茶楼酒肆里,百姓们对这首诗津津乐道。
“桃花庵里桃花仙,县主怎会认识这样的隐士?”
“你懂什么?县主本就是仙人转世,说不定这唐伯虎就是她在仙界结识的!”
众人哄笑,却无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默默放下茶钱,悄然离去。
——那是李德裕。
他站在街角,望着县主府的方向,低声念道:“‘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唇角微扬,眼中却是一片深邃。
“绰绰,你到底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