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者顺理而言(1 / 2)

等云妹走了,门外圆脸的妇人这才在走进来,叹了口气道,“云妹儿可不是个心软的主,嫁去东村那家,可把那家人给压得死死的,仗着的还不是娘家这点家财,这可是她命根子一样的东西,你不给她,她保准给你打上门来。”

周青摇头,“我给她做什么,一来那是阿娘留个我的,我犯不着给她,二来云妹只当阿娘给我留了座金山银山,给了她一点,她会要更多,全给她她也不会满足,索性就不给了,她爱怎样便怎样罢,她就算是去官府告,我也是这么个意思,随她去了。”

圆脸婶子唉唉叹气,没再说什么,嘱咐周青还是吃点素食抗一抗,自个回家了。

小姑子和嫂子之间的关系约莫是个世纪难题。

梁铮神魂不安,东海孝妇是一桩悲剧,十三四岁的时候随便背背课文应付考试,现在是在这一桩真正的历史事件中,就有些触目惊心。

大概是因为有点喜欢周青的缘故,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梁铮从未有这么焦躁不安过。

衙役来抓人是在蔡婆子下葬后的那日,里正引着四五个官差来的,不断劝说,边走边不住劝说,“周青是我们郯城里最孝顺的孩子了,自小心善,寡居后侍奉蔡婆子十多年,尽心尽力没一点不好,漫说我们乡里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就连蔡老婆子自己,都常常跟我们说青子是她最贴心的儿媳妇,比亲生女儿还亲,青子这么孝顺,哪里能杀了蔡婆子呀!”

旁边跟着三五个邻居,也纷纷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可以作证,十多天前蔡婆子请我过来看病,还抹泪说活着拖累了青子,朝我要了药自戕,我没给,没想到没几天她就悬梁了。”

“是呀,我们都可以给青子做证,她是顶好的人,反倒是那云妹,自小就爱财,说不定是谋财害命哩!”

周青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孝顺,五个官差里打头的那个对周青态度还算好,只说请她去问话。

梁铮知道周青这一去必定回不来,有些急躁不安,空有一身律师的学识,却全无用武之地,只死马当活马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只仓鼠和两只黄鹂鸟,“衙门不好进,认钱不认人,周青去不得,去了就会死在里面,你们识字不,识字的话能不能写字给周青看。”

不是梁铮黑官府,实在自古以来都有这么一条潜规则,衙门深似海,弊病大于天,官司有钱是有钱的打法,没钱是没钱的打法,尤其这样混乱的年代,生死全凭太守一句话,连辩驳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两只仓鼠知道什么是死,听了也焦急,吱吱吱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识字……”

梁铮头脑一清,现在是东汉,连纸都没有,读书人也不多,是她头昏了。

周青被差役带走,两只仓鼠靠着边跟着跑,不断问怎么办怎么办,梁铮温声道,“你们俩跟在周青后头一起去,到时候想办法吓一吓那位太守也好。”如果她能找机会让仓鼠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大字,大概能用鬼神之说救周青一命。

县衙修建得威武亮堂,牌匾上用隶书写着公正无私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正气凛然的光泽,太守陶机一身官服歪坐上首,两排狱吏持刀列在两侧,威严森森。

周青被押解到了堂中,跪地行礼,“民妇周青见过大人。”

陶机手里把玩着一块镇纸,眼皮都没抬一下,“念给她听。”

下首站在第一列的狱吏尖嘴猴腮,拿着一块布匹展开读道,“兹有郯城罪妇周青,杀其姑,其罪当诛,罪妇周青伏法。”

差役念完,立马将绢布铺在周青面前,外加一方血红的红印,“在上面按个手印认罪伏法。”

竟是连问都不问就要逼人认罪了,梁铮脑袋发懵,只觉眼前的府衙仿佛一个笑话。

周青猛地抬起头来,“民妇无罪,认什么罪?伏的什么法?”

梁铮亦是如遭雷击,她想过会很黑,没想到黑成这样。

旁边一个狱吏面露不忍,上前行礼,“大人,这位周青是郯城有名的孝妇,照顾姑婆已经十几年了,不能杀,还是等调查清楚再论罪罢。”

陶机翻起了点眼皮,冷冷看了眼狱吏,“本官断案,轮得着你教么?出去。”

吏狱不动,旁边两人硬把人给驾出去了。

没有人再出声,似乎在这里太守就是王法,一手遮天,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周青知道左右都是一个死,这并不想跪着了,想站起来却激怒了陶机。

陶机不耐地挥挥手,两名狱吏把刑具抬上来,是主刑笞刑,荆条鞭打脊背,五百。

梁铮学的刑律,对古代的刑法也知道一些,汉景帝刘启已经规定过鞭笞刑法不当打其背部,也将最高鞭笞数目从五百减到了三百,因为鞭笞背部外有轻刑之名,内有杀人之实。

陶机不但胡乱断案,还妄用刑罚,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周青往死里打,没打死屈打成招了好,打死了胡乱定案一样能了事。

周青咬牙没哼过一声,正堂里只剩下了荆棘鞭笞的声音。

梁铮心里堵得暴躁,再看这厅堂上一众人麻木冷漠的表情,顿时如遭雷击,整个魂识都虚软无力,这不就是她在法庭上的表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