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雷并不觉得包办婚姻有多差,但在老陈口里就把这事儿批评得一无是处,觉得自己是被坑了的冤大头。
在这样一番言论下,王大雷反倒是觉得自己是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就算是包办婚姻,也包办了一个顶好的媳妇儿。
同样,班里大多的进修干部也都是带着乡下媳妇儿进城的,还有的直接把乡下媳妇儿留在乡下,自己一个人来了北京,就不像把家里的丑媳妇儿拿出来给大家瞧。
不过,住在王大雷家楼上的那位就是个例外,听说媳妇儿是个中学老师,只是早八晚五上着班,跟大家也很少见面,因此也都没见着。
总归还是对门儿相处起来方便些。
尤其是陈秋芹不习惯关大门,就直接在门里头装了一个门帘子,平日里就打开大门,用门帘子挡挡苍蝇,透过门帘子也能隐隐约约人来人往的人。
原本老陈的媳妇儿陈家大嫂子觉得这样整挺好,还能四敞大开随时迎接外头的人来家里头做客聊天,但是老陈却觉得这样太过于乡下气。
“非要学那套乡下不关门的?就不能规规矩矩关上门过日子。”
陈家嫂子张彩英听了这话有点不乐意,一边儿在厨房包饺子,一边儿不由自主皱着眉头噘着嘴,“咋地,你不是农村长大的?你小时候没种过地?你以前没去邻居家院子里玩过?就这么看不上!”
老陈也不搭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松口,这张彩英肯定听自己的。
张彩英只好整天关着门儿,晚上也不好出去串门闲唠嗑,只有在白天老陈不在家的时候才出去转悠转悠,还带着两半大小子上对门儿去坐坐,想着一起跟陈秋芹一起干点儿做活儿。
一来二去,陈秋芹和她两个人也就熟悉了。
只是张彩英发现,这陈秋芹虽然跟她都是婆婆给包办的婚姻,可在家里的地位却是迥然不同。
“妹子,我看你家男人对你挺好的,你这怀着孕,他还不让你干重活儿,我都瞧见有时候都是中午他打饭回来,几步路都不想让你走。”
陈秋芹自打过了三个月,自己的孕期反应也稳定了不少,人不吐了,精神也好了不少。可王大雷还是不肯让她多走动,说怎么也要再稳定一个多月才成。
“我这不刚怀上就跟着他一起坐火车来了,坐火车累得很,我上了车就开始吐,到了学校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上医院说有流产的迹象,吓得我们俩跟什么似的,他压根儿就不敢让我干活儿。”
她自己心里还很是愧疚,觉得自己是给王大雷添了麻烦的,但又真的是担心这孩子能有问题。
陈秋芹以前也是混不信什么医院看病的,生孩子就是所有女人都会的事儿,可林宛平给她讲了半天关于生产的事儿以后,她也就大概了解了其中的症结所在,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啧啧啧,看看你家男人对你那才真是好,你看我们家那口子,屁都不会放一个。”
张彩英是真的酸,酸到骨子里头。都是童养媳,凭啥就她被男人那么对待?
“俺听说,这些男人们当了干部了,出人头地了就像娶有文化的媳妇儿了,都不想理会咱们这些没文化的村里人了,你看我们家老陈,整天都瞧不起我。”
陈秋芹能理解张彩英的抱怨,因为她也确实因为自己和林宛平的差距而自卑过。
别说这帮男人了,就是她自己也是喜欢有文化的女人摆在家里,就算不干别的,说说话都是好听的。
“嫂子,反正你也自己在家,要不你也好生学学,看看书什么的,慢慢儿不就跟你家陈大哥有共同话题了?”
张彩英一听“学”字就连连摇头,“俺可不学,不是那块料,看见书本就头疼,学不来学不来。”
几次三番聊到这么话题,张彩英都是这般推脱,后来陈秋芹也就不好意思再这么劝说了。
等她胎稳固了,身子稳定了,自己也开始跟王大雷找书看。
王大雷每日里在学校里学习着政治思想,学着军事方略,没想到自己家媳妇儿竟然主动想找机会看书学习,心里头还挺诧异。
“你看书?可别把你给累着。”
“咋啊,你瞧不起我?我可是正正经经地跟你找书看啊。人家林嫂子可是教了我不少,保不齐我还要去念电大呢。”
念电大?多么流行的词汇,王大雷惊讶于陈秋芹竟然知道电大是什么,“你哪儿来清楚的电大?从哪儿听来的?”
陈秋芹离开林宛平已经许久了,而现在每日接触的对门儿张彩英又不是个看书的料,她能从哪儿了解到电大?
“傻了吧,你当我天天不看报纸呢!”
陈秋芹指了指院子里的报纸展示版,“每天上头都贴新的,你知道不?”
她们院子里的宣传栏上专门有一块儿展示板,每日都会贴上新的《人民日报》。陈秋芹听林宛平说过,这上头都是些好文章,好消息,新消息,需要时时观看。
她陪着念军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偶然瞧见这东西,便如获至宝,心里头颇为兴奋。日后,每日前来看报变成了陈秋芹每天的必备工作。
“你?每天看这个?”王大雷透过客厅的窗子探身子去看了看上面贴的报纸轮廓,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啥?”
王大雷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家的媳妇儿原来还真是个积极分子?
陈秋芹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可别瞧不起我们这些包办婚姻下的媳妇儿啊,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别到时候我上个电大吓着你!”
“哎哟哟,我们家这是要出个老师吗?啊?陈老师?”
陈秋芹让王大雷这调侃的语气给逗得笑了,“我闲在家里也没啥事儿干,你儿子皮得很,我现在根本追不上他,开着门儿撒开丫子就跑出去玩,不过倒是不傻,到了饭点儿还知道回来。”
王念军这个儿子要说省心呢,还真是挺好带,早上打开门儿自己就跑得没影儿了。要说不好带呢,就是你也不知道他都上哪儿去了,跟谁玩儿去了。
“我就求啊,我肚子里这个可别再这个闹腾了,生个文文静静的多好,安安稳稳呆在我身边,可别太闹腾我。”
王大雷也伸手摸了摸陈秋芹的肚子,“这得是个女儿了吧?我可不想再要臭小子了,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汗味儿,不知道洗洗,我想要个小丫头,每天呀,就让你给她洗得香喷喷的。”
陈秋芹想了想,“你确定想要丫头?现在都兴要儿子的,你看对面儿老陈,两个儿子都嫌不够,还要生儿子。”
“你看看你,刚夸你思想进步有觉悟,现在就掉链子,什么儿子儿子的,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要个半边天不过分吧?”
陈秋芹心里哪里是没觉悟啊,分明就是试探他,听见了满意的答复,心里头还是暖呼呼的。
“老陈家那俩陈海和陈陆有啥用?除了吃吃吃,还能干啥?哪儿有咱们家皮猴子省心。”
对门老陈家的大儿子陈海和二儿子陈海已经长到六七岁,两个孩子天天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干仗,张彩英每天扯着嗓子喊他们俩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每次张彩英收拾孩子,那嗓门儿都要扯到楼上去。
这倒是让陈秋芹不免想起白山军区的吴招弟来,也是一样的大嗓门儿。
陈秋芹刚安顿下来的时候,记挂着吴招弟便给她去了一封信,结果忘了吴招弟不识字,只收到了一封吴书来代笔的信。
也是双方互相交换了彼此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