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者(一)(1 / 2)

《少女的镰刀》

文/北途川

1.

天晚,暴雨。

像是黑魆魆的海面,忽然一道巨浪翻过来,整座城市顷刻间被水淹没。

路灯黯淡,地面光波粼粼。

晚自修下课,夏灼没带伞,双手撑在头顶,踩着积水从校门口狂奔出来,穿过马路,埋头直奔对面的花莱书屋。

这里是西郊外,江县二中像个孤零零的兽蹲伏在广袤的原野里,而花莱书屋是巨兽鼻子前一棵伶仃的小花。孤单单的三间小平房,灯光在风雨中显得模糊。

推门的时候,一个女孩儿正好快步出来,夏灼躲身不及,两个人撞在一起。

那女孩儿身量高,夏灼额头撞在她的下巴,对方吃痛地“啊”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夏灼忙道歉——她浑身湿淋淋,袖口和脸上的雨水洒了对方一身。

女孩儿神色有些恍惚,摇了摇头,并没有计较什么,夺步离开了。

匆匆一瞥,但夏灼还是看清了她的长相。

白真真。

夏灼对她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漂亮。

她有一头辨识度很高的栗色天然卷长发,经常夹一个蝴蝶或者樱桃发卡,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头往下是细长但凌厉的眉毛,大到有些失真的眼睛,鼻梁很高,挺直。唇形是天然笑唇,有明显的唇珠,嘴角天然往上翘,形状像一个扁平但妩媚的“W”。

个子高,腿长,冷着脸往那儿一站,T台模特似的。

但她实在谈不上讨人喜欢,长了一张笑脸,但目光里总掺杂着冷漠和狠厉,是个爱逞凶斗狠的少女,“丰功伟绩”卓著,最狠的一次,在烧烤摊拿啤酒瓶帮一个小混混开了瓢,血染了她半个袖子,她踩着凳子站在那里,从牙齿缝里冷漠地挤了个字——“滚!”

别人送她外号叫——白爷!

有种上海滩呼风唤雨的老大的感觉,可惜生不逢时,她可没有小弟能使唤,孤家寡人,朋友都很少,男朋友倒是经常在换,身边总有模样白净的男生为她鞍前马后。最近的一个倒是不同,是个城里来的少爷,脾气和她一样坏。

夏灼是个没什么好恶感的人,即便对方风评再差她都能一视同仁地礼貌和客气,于是叫了她一声,“哎,同学,要不要拿个伞给你?”夏灼看着她也手撑在头上往雨里冲,就觉得这场景分外可怜,毕竟她刚刚可是那样一路跑过来的。

淋雨的滋味儿不好受,而且狼狈。

话音落下来,白真真人已经跑到马路中央了,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或者不想理会。两辆车错身驶过去,她夹在中间踯躅,车头灯照在她脸上,晃出一个苍白而恍惚的表情来,仿佛一朵行将凋零的花,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和她平日里雷厉风行判若两人。

她没有回头的意思。

夏灼也只好耸耸肩,“那随便。”

反正也不是很熟。

*

“是你们班的同学吧?我听着声音耳熟。”收银台后的皮躺椅里窝着一个极纤瘦的女人,显得脑袋很大,稀疏的头发呈黄白色,妥帖地梳到脑后,用一根黑色发箍固定着。她本来在听收音机,这会儿歪着头往这边儿看,只是眼睛看不清,眯成一条窄窄的缝隙。

夏灼习惯先叫了声“妈妈”,示意自己到家了。

尔后才回答说:“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经常来拿资料那个,你认识的。”夏灼一边脱外套一边应着,然后把水湿的鞋子踢下来,提在手上,光着脚往阁楼上走。

阁楼的木梯咯吱咯吱地响着,她想了想,把湿了的鞋子扔在楼梯上。

妈妈的声音隔了几秒钟的迟滞从门口处传来,“哦,记得,挺漂亮一个女孩儿。”

“你看得见?”夏灼的声音从上头遥遥传下来。

“能看个轮廓出来。”

“你这眼是越来越不好了。”

“喏,快瞎了。”

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夏灼拿毛巾擦头发,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她来买什么?就刚刚那个。”

“什么也没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是吗?”这样的鬼天气,什么都不买,跑出来一趟就为了淋个雨吗?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在唱昆曲,妈妈闭着眼哼着,漫不经心说,“就坐在第一排放杂志的书架那儿,起初哭了一小会儿,后来在那儿翻书,我看她没带伞,下雨的时候跟她说伞在门后,要是用可以自己拿,明儿再给我送回来就行。谁知道,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末了说,“估计是心情不好,你们小孩子,肠子里弯弯绕绕,比大人想得还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