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有些情况需要向夏局汇报一下。”秦桦穿着一双高跟鞋走进了办公室，她手腕上挂着的人事处公章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关于青年编剧扶持计划的人选公示，群众的反馈意见相当集中。”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叠举报信推到了桌面的边缘，最上面那张信纸上用红笔圈出了“程秋白堂弟”这几个醒目的字眼。
夏至手中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在纸面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就在上周，她亲自将程秋白堂弟的材料整理好，然后放进了档案袋中。然而现在，举报信里却夹着一份党员转正申请书的复印件——这本应是锁在人事处保险柜中的机密文件。
“鉴于涉及亲属关系，我们是否应该回避？”王有利一边吹开杯中的茶叶沫，一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建议暂时搁置这个项目，等待纪检部门的进一步调查和处理……”
“为什么要等待？”夏至突然用力合上了手中的钢笔，墨水在纸面上溅出了一点，“这可是三套班子会议上通过的年度重点工程，难道就因为几封匿名信就要让整个项目停滞不前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堆举报信中抽出最底下那封，“这封举报信声称入选者存在抄袭行为，但落款日期却是昨天——而我们公示期实际上在三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秦桦轻轻敲打着公章，语气平静地回应道：“我们人事处只是按照既定的规章制度办事。”
“那么，我们就应该坚持到底。”夏至从档案袋中抽出了一份红头文件，“鉴于需要避免利益冲突，我建议由人事处、机关党委以及工会共同组成一个联合审查小组。”她注视着阳春，注意到他的下颌线突然紧绷，“我们能否在下周三之前完成审查报告呢？”
走廊上的电子显示屏正在循环播放着“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宣传标语，蓝色的光芒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光辉。夏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君子兰的陶盆落款处画着程秋白常用的三角形符号。
雨是午夜时分开始下的，夏至站在档案室的铁柜前，手指轻轻滑过那些1998年度的牛皮纸封皮。印刷厂改制的材料本应该放在第三层，但此刻她发现那里躺着的却是某剧团解散的批复文件。潮湿的穿堂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掀起了窗帘，夏至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了钥匙串叮当作响的声音。
“夏局也在加班吗？”王有利的圆脸从阴影中浮现出来，工会的袖章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微弱的红光，“我是来取职工疗养名单的。”他的皮鞋踩过地面上的水渍，在空荡荡的档案柜前停顿了两秒钟，“哎呀，这霉味儿真重，看来我们得申请一些除湿机的经费了。”
夏至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批复文件放回原位，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慌乱：“是啊，王主任，有些东西急着要整理。疗养名单应该在第二个抽屉里，你找找看。”她边说边快速瞥了一眼四周，试图判断是否有异样。
王有利应了一声，弯腰拉开抽屉，翻找着名单。应急灯的光芒在他肥硕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与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不安的氛围。
“找到了，夏局，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王有利拿起名单，转身欲走，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夏局，关于那个联合审查小组的事，我听说机关党委那边有些异议，认为我们这次行动过于仓促。您怎么看？”
夏至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是吗？我认为既然问题已经出现，就应该迅速处理，拖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王主任，您怎么看？”
王有利嘿嘿一笑：“夏局您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一切听您安排，愿意鞠躬尽瘁，鞍前马后。那我先走了，夏局您也早点休息吧。”
随着王有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夏至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很高兴，这个大男人终于在她面前低下头来，俯首称臣。尽管她知道王有利是在演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面对如此境遇，他又能如何。还有秦桦和阳春，早晚一天也得过来表态，不然的话，以后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夏至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误后，决定先回办公室处理那张纸条上的事务。当她刚走出档案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却在走廊尽头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