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壑平常虽然不怎么待见沈悭离,甚至有些怕他,这会儿却忍不住红了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断线一般拼命往下掉,湿了满脸,砸在床单上,很快晕染出一大块水迹。
她哑着嗓子低叫了几声沈悭离的名字,半晌,他眼皮终于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眸,目光略有些迟缓地落在颜壑脸上。
沈悭离睁开眼的时候,怔愣了好一会儿,恍然抬头看见哭得稀里哗啦的颜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酒店澄炽的水晶吊灯就在她脑后,从他的角度看去,像是给她镀上一层光边,自她眼角滑落的泪滴折射出晶莹剔透的辉芒,刺进他眼底,像是看见了天使。
沈悭离撑手从床上坐起来,动作间,薄被掉落,又露出他肩头狰狞的伤口。见状,颜壑狠狠抹了把眼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样?可以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沈悭离偏头看她,目光晦涩,微微启唇,“好累,不想去。”
颜壑舔了舔唇,有些无措,睁大眼睛去看他,刚哭过的双眸清澈湿润,泛着水光,“可是不去,你会疼的。”
他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深黑笔直,声音温柔,“我不疼。”
她嘴一扁,“不信。”
沈悭离低眉笑了下,笑意缱绻,“真不疼。”
颜壑实在没办法,咬唇软声道:“你不疼、我疼,行了吧,就让我带你去医院吧。”
他小幅度地勾了下唇,此时又露出一点儿坏,比之刚才,整个人鲜活不少,“你心疼我呀?”
闷闷的一声鼻音,“嗯。”
“你不是讨厌我吗?”
“也没有、那么讨厌啦。”
沈悭离半垂的眼睑颤了颤,“你可真善良啊,小姑娘。”
颜壑撇撇嘴,“你也就比我大十三天,不要总叫我小姑娘,搞得像你三四十岁了一样。”
闻言,他低低笑出声来,“那我叫你什么?”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颜颜——”调子拖长,尾音勾连。末了,就静静望着颜壑的脸,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颜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起身走开去拿电热水壶烧水。
她刚把电线插上,沈悭离在她身后突然道:“我饿了。”
扭头看他,颜壑问:“你想吃什么?”
“云吞面。”他说。
颜壑一怔,鼻子涌上股酸意,又有些忍不住想哭,嘴一撅止住了。沈爷爷最拿手的就是云吞面,他向来亲力亲为,自己擀面皮自己包,之前在陵兰镇的时候,颜壑吃过沈爷爷做的云吞面,味道极好。
“那我去给你买。”颜壑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房门别关,我马上回来。”
沈悭离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良久,半阖的门被风吹得晃荡,漾起地毯上的绒毛,他才收回视线。
宾馆附近就有一家卖云吞面的,虽然味道不比沈爷爷做的,但也不错,颜壑小跑过去,一碗云吞面怕沈悭离吃不饱,又点了一笼灌汤包。
等待的过程中,颜壑注意到对面的城西门诊,心念一动,对老板道:“叔叔,我去对面买点儿东西,等会儿再过来拿,麻烦您给打包一下。”
“好嘞。”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颜壑拎着一大袋子药品从诊所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突然觉得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有些梦幻。
等她回到酒店时,沈悭离依旧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靠在床头,见颜壑进来,他视线紧跟着她,一瞬不移。
云吞面和小笼包还有些烫,颜壑提着那一大袋药品走到床前,“我先给你上药吧。”
拆开包装,颜壑仔仔细细地阅读说明书,那认真的模样,像一年级小朋友在学拼音。她一连看了好几样说明书,最后挑挑拣拣,拧开一瓶小药膏,用棉签沾上些,凑近沈悭离。
这会儿盯着他赤、裸的上身,颜壑倒是没什么扭捏,动作迅速地上药,药膏沾在皮肤上,凉凉的。
“你身上伤得这么重,脸倒是没什么事?”
他脸上只有嘴角破了个小口子,不很明显。
“要不是为了护住我的脸,我身上也不会伤这么重。”
“看不出你还是个爱美的。”
“不是爱美,而是住在你家,被你爸妈看见的话肯定会问。”
颜壑动作顿了下,“那也没什么的,你是不是惹了谁,告诉我爸妈或许能帮你解决。”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
他纤长的睫毛蝶翼般翩跹,在眼睑垂下暗影,“这你就不用管了。”
“是不是梁振宽干的?”
“嗯。”